谁是赢家 第十章
时间,在多空力量的较劲儿之间飞快地过去,转眼503就进入了交割月,双方的保证金都按交易规则在每日1%地增加着,就像上甘岭战役在有限的空间里,中、朝、美都投入了巨量的人财物一样,苏交所503线材在吞噬着日益增多的、无数的资金。终于,手里无货的空头在每日增加的保证金的压力下熬不住了,被迫斩仓出局,期价在斩仓盘的推动下打破僵局涨了上去。
季德军相信,乔和平不可能没有风闻巨量实盘的消息,但他竟能让多方拧成一股绳,谁也不率先走掉,使期价始终掉不下来。如果空头主力不是“中经开”,不是通达集团,恐怕早就为此胆寒了。他心里不禁暗暗地有些佩服乔和平。
胜败似乎还没有定局。
季德军冷眼瞧着行情,他不信,这盘子就掉不下来。
盘子确实没有掉下来,至少在最后交易日的前一天还没有掉下来。当持仓量减到近47万吨时,最高期价已达到了3110元/吨,多头欢欣鼓舞,连多头席位的红马甲,个个都趾高气扬。
这时,期价莫名其妙地在2960成交了一万多吨,全是减仓单,总持仓量一下减到46万吨。多头在跑?不对!因为紧接着,期价又上了3100元。这个突发情况令全场感到格外蹊跷。
最后交易日到了,多空决战将在此时见分晓了!不仅置身其中的人摩拳擦掌,管理层和新闻媒体也在聚焦苏交所。
开盘了,多方无一张平仓单挂出来,荧屏上卖单的位置是一片空白。只见空方的买单不停地撤单重挂、撤单重挂,悲哀地调整着买入价,直到挂在涨停板3210元,盘面才渐渐活跃起来,开始有了不少成交。
当持仓量减到45万吨时,情况突然急转直下,荧屏上没有了买平单,一大堆卖平单傻傻地挂在涨停板处等着,像是一个不知道观众已走光了,还自我陶醉地在舞台上做着漂亮造型的演员。
场内出现了如历史一般悠久的瞬间的静默!
紧接着是一阵炸了锅似的嘈杂,一些红马甲顾不得场内纪律,迫不及待地站起来高声问交易主持人:“是不是电脑故障了?”
季德军一直吊着跟林小敏的电话,此时冷冷地下了一道指令:“在跌停板挂一手买平单。”
林小敏以为听错了:“一手?”
“对,一手!”季德军要看看这一手跌停板的单子他们是不是有骨气不要。这一手单子像是信号灯,指引着急于平掉手中头寸的多头蜂拥而至,渐渐地,近30万吨的抛单如落雪般堆积了起来。跌停板平仓,对没在涨停板平到仓的人来讲是件无限遗憾的事儿,可这就是当日的最低价了,能在此了结,也算是多方获得了胜利。
但此时,任多方翘首以待、望穿秋水,空头也再没平仓单出来了!
交割45万吨!?这绝不可能!两地标库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大的容量。有难以预料的内幕?
当日下午收盘后,苏交所被平不了仓的投资者围了个水泄不通,有情绪激动的要冲进交易厅砸电脑,被有所准备的保安拦住了。
一份《告多头同胞书》的传单在众人手中传递着,《书》中怒斥了管理层的不公,详述了多方的委曲,最后号召做多者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凑够接实盘的资金,绝不能授人以违规罚款之口实,然后拭目以待45万吨线材究竟从何而来。
季德军的主力空头是此役最大的获利者,虽然期货上有所损失,但实物交割获利多多。可这胜利并不能给他带来快乐,一种憋屈、窝囊、别扭沤在胸间,使他欲笑不是,欲怒不能。反思此轮行情的发生、发展、结束,无论是对大势的把握,还是操作的技巧,他都是无可挑剔的,但就是没能赢得酣畅淋漓。
也许,这就是市场。
503线材轰轰烈烈地结束了,证监会以一纸“关于停止线材期货交易的通知”,给了它在中国期货史上留下的独特思考一个等待回答的句号。至此,我国由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初期的线材期货交易,万般无奈地落下了沉甸甸的帷幕。
苏州大富豪夜总会的大厅里,萨克斯手正吹奏着《归家》,悠扬的乐曲溢满了整个空间。来之前,黎总很潇洒地说:“输了怕什么,不就是把钱借给别人用一下吗?走,我们到‘大富豪’去放松放松,听听‘多头’怎样唱他们的军歌。”没想到,这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黎总、小郭和刘燕几个人默默地喝着酒,心里盘算着各自的得失。这是一场奇特的战役,从战术上讲,多头是赢了,稳住并推高了期价,但从战略上来讲,却是一个大失败,因为要接巨量的货,现货在市场只能低价抛售,最终是亏损,他们要了气节,却输了金钱。空头的货因在高价交出,赚了大钱,在战略上是赢家,但巨量实盘最终仍未将503合约的多头气势压下来,战术上是失败的,胜得窝囊。最惨的是投机空头,无论在战略上还是战术上都是失败者,又输了金钱又输了气节。
突然,小郭咬牙切齿地说:“我真笨!大利空出来还不跌,我就该了结头寸,可我还死死地抱着不放。”黎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儿,愧疚万分地说:“都怪我,是我给了你们通达的消息,害了你们。如果不是我,刘燕也绝不会去杀那个让人伤心的回马枪。我对不起你们!”刘燕看着黎总,想到自己本已在几乎是最低价平空出场,重杀进去实在是太冤枉,但几日来的反思,心里已明白了自己究竟输在哪儿。她说:“我的确怨过你,但细想起来也不能怪你,当时决定做空不仅因为通达可交巨量实盘,还因为我在竹辉饭店看到的一切。”
那晚,给刘燕第一笔投资资金的珠海的朋友,因来苏州办事,住在竹辉饭店,刘燕去那里拜会他,一起在大堂酒吧聊天。无意中,她看到苏交所交易部的贾主管和121席位的朱经理匆忙地进了电梯。最初,她并没在意,可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匆忙的身影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种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的预感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注意力。22点多了,她想看见的人终于出现了,有意思的是,和他们一起的,还有结算部的小佟、交割部的玲玲。
刘燕立刻把小郭从胥城大厦叫了过来,两人在一起分析交易所那几个人和朱经理此时此刻在一起究竟意味着什么?就在他们正探讨着这事儿时,又看见龙经理来了,他们知道,龙经理是乔老板的联络员,在这个时候他来这里,一定有什么重要之事。于是,两人就像间谍一样,在酒吧“蹲坑”了。果然,差不多三小时后,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大多数不认识,但乔老板的模样儿是知道的,有了他,别的人是什么人就已经不重要了。
两下的情况一综合,他们认为乔老板绝不会坐以待毙,但他的骨头再硬,也没有监管层的措施硬。朱经理席位现有的空单,一定有交易所那几个人的份,至于他们是代表各部门做的还是自己做的,是透支在121席位做的,还是自己的资金做的且不管,他们肯定会影响决策层采取“利空”措施。
次日交易所公布的“增开标库”的新规,证明他们的分析是对的。当时,做空是必然选择。通达能交巨量实物,空头便全做在503,而不是分散做在其他各月,这也是必然选择。
没成想,乔老板宁可暗亏,绝不明败。刘燕说:“我觉得自己的失败不仅败在不了解乔老板的个性,错误判断了行情,更败在贪婪。由于贪婪,我只看见503可能的利润而没看见它的风险,由于贪婪,我把过去赚的钱全都投了进去。行情不可能次次看对,但资金管理的原则却是任何时候都不能错的。”
刘燕的话让黎总更是羞愧难当,他觉得自己真的好蠢,放着乔老板这样讲义气的人不跟,却跑到苏州来受通达集团的愚弄,要不是小郭告诉他,通达的林小敏说通达的空单全都是套保单,虚盘早跑了,他还会傻呼呼地等着这位老大哥像9404上乔老板的做法一样,领导空头集体交货。他清楚地记得,和季总在一起盯盘时,季总还一直吊着电话在下抛单,那么大的量,怎么会没有投机盘呢?看来,那只是表演给他们看的,指令根本就没下进场。倒是乔老板惦记着他这个糊涂蛋,通知他趁着放苏物贸的空头出场时快走,才使他得以在2960那一把令全场感到蹊跷的交易中走掉,否则,他完全有可能走在最高价,那岂不是要连裤腰带都得输掉了吗?
刘燕这个女孩很不简单,在他要爆仓时借给他100万,使他能保住仓单,在苏物贸出场时相对低的价位上走掉,要是遭遇交易所强行平仓,他会输得更惨。可他却因为来不及将乔老板通知他快逃的信息告诉他们,使他们在最后交易日的高价才斩仓出局,输得痛彻心肺。“等着我,等我去弄笔钱来跟乔老板坐庄,那时我一定带着你们,把借出去的钱连本带利拿回来,这个利还一定是高利贷的利。”黎总信誓旦旦地对他的两位朋友说。
黎总的话使刘燕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哗地流了下来,“我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公司已发来传真,停止我的工作,新派的人一到,我就得回家了。我,我真舍不得离开这个市场呀。”小郭给刘燕递去一迭纸巾,轻声说:“别哭。回家,回家。老板,让萨克斯手给我们奏一段《回家》!”乐曲响起,三人心里各是一番滋味,小郭像是自语般说道:“回家,回家,我也想回家,可我的老板不让我回家,男人嘛,就该经得住风雨,得咬牙承受一切!”
两个男人又喝开了,他们最后都喝高了,刘燕请夜总会的人叫来的士,并帮着把他们扶上车。车,悄无声息地行进在苏州的夜里,整个苏州城仿佛都因为他们的惨败而笼罩在抑郁之中。
黎总在醉中还喃喃着:“通达……骗子……。”
谁是赢家 第十章
肖蒙蒙在电话里对乔和平说:“乔总,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已到上海了,他想见见你,不知你现在是否有空?”乔和平正忙着503所接实盘的善后工作,还真有点走不开,但肖蒙蒙的董事长来上海之前是通告过他的,言明是专程来上海感谢他的,他不能怠慢了人家。想请他来办公室吧,又怕引起其他人的不满情绪,于是他说:“肖总,你带董事长到云峰大酒店的云雾茶室吧,我们在那儿见面。”说503的最大赢家是季德军未必准确,503的投机多头,才是最大的赢家,既赚了期价,又不用接实盘。肖蒙蒙就是这类投资者的代表。跟乔和平联手的人此次虽没赚到钱,但斗志还蛮高,因为他们认为,能顶住国家三个部的联手,本身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接下来一定会有机会赚大钱的。但对肖蒙蒙的轻松取胜,大家都表示了一种极度不满的沉默。其实,他们这样看问题对肖蒙蒙也是不公平的,她没参加联手,当然用不着和大家一样是福是祸一起扛,而且,她在得知季德军会交巨量实盘的消息后,不仅没有继续持有空头,反而及时了结了手中头寸,这说明她具有敏锐的判断力。最让乔和平内心感到安慰的是,她做出那样的决定,证明她懂他,她知道他是不会轻言失败的。所以,她的大赢应该是她自己夺得的。
云峰大酒店的云雾茶室。“这位是我们南国公司的董事长,特地从广西赶来谢谢您。”肖蒙蒙向乔和平介绍了她身旁那位有着明显的广西人五官特征的男人,乔和平礼貌地同来人热忱地握手相识。南国公司在期货投资上的成功,与乔和平在其间所起的作用有多么深厚的联系,肖蒙蒙是非常清楚的,但由于内心深处对乔和平始终有一个无法解开的结,她觉得自己把握不了“就事论事”式的感谢和个人情感上的感激之间的界线,于是采取了请董事长出面与之相交的表达方式。
她看着他们很融洽地谈笑场面,心里又一次问自己:他当初为什么那样对我?难道陶有志真是我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障碍吗?
肖蒙蒙不仅是一个对自己要求甚高的人,也是一个对其他技高一筹的人会心悦诚服的人。在不算长的报务员生涯中,她最佩服的就是52师电台的“08号”。“08号”发的电报点划均匀、有力,听起来像是一首节奏明快的诗歌。渐渐地,她与“08号”在对班时就在电台上聊起天来,这是严重违反通信规定和通信纪律的。当肖蒙蒙在教导员那里看到从通信兵部转来的总参无线电监察台的违纪记录时,张着的嘴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她老老实实地等着处分。
再没有机会和“08号”对班了。这天,她正要和11师电台结束联络,对方换了另一个报务员,一上来就多次重复“我是30号,你好。”她顺手问:“有事吗?”对方还是反复说:“我是30号,你好。”肖蒙蒙开始还挺纳闷,可突然想起“08号”曾在聊天时告诉她,11师的“30号”是他的老乡,于是赶忙回答:“我明白。”“30号”说:“08号故障,到115了。”115是52师所在地的部队医院,看来“08号”病得不轻,肖蒙蒙虽然对此无能为力,但心里多少有些牵挂。
晚点名时,领导公布了总参发的一份《全军通报》,《通报》的内容就是肖蒙蒙与“08号”的违规事件,所幸的是,《通报》里没有提肖蒙蒙的名字,但曲家康“08号”却挨了记大过处分,肖蒙蒙心里一阵难过。
次日上班时,一个陌生人打来电话,开门见山地说:“我是08号,我想见你!晚上8点我在军区东大门外等你,我的帽沿儿会压很低,你能认出来的。”咔哒一声,电话挂掉了。这一天,拉萨的上空浓云翻卷,又是高原夏季里常见的暴雨要来临了,肖蒙蒙心烦意乱地想,这个约会是一定要赴的,否则太没有道义,况且,她也对“08号”充满了好奇。
东大门门廊的灯光在雨中也像是湿漉漉的,一点也不明亮,透过灯光,肖蒙蒙看见门外通道的扶栏边有一个人影,她冲上前问:“08号吗?”那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迅速把身上的雨衣脱下给肖蒙蒙披上,随后又急忙握住她的手说:“谢谢你能在这样的天气里来见我!啊!你病了?手这么凉。”“不,好像是你在发烧。对了,我听说你生病住院了,这雨衣你得穿上。”
一辆吉普车呼啸着从东大门开出来,随着一阵刺耳的机械磨擦声,吉普车停在了肖蒙蒙和“08号”面前,只见驾驶员跳下车,拉着肖蒙蒙就往车上拽:“快回去,否则就要漏馅儿了。”是乔参谋!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肖蒙蒙来不及琢磨是怎么回事儿,已身不由己地随乔和平上车了。突然,她看见“08号”摔倒了,于是对乔和平说了声:“他病得很厉害。”便不顾一切地跳下车扑了过去。
那个雨夜的20:30分,电报中队搞了一次紧急集合,肖蒙蒙不知去向,事后因屡屡违纪被处以行政警告处分。再也没有人来救她了。处分固然让肖蒙蒙难过,但最让她难过的是乔和平不再理她,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到底要害多少人?我可不想做第二个陶有志。”
现在,我们又在一起做期货,他给我的帮助已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了,他会不会认为我又在“害他”?肖蒙蒙想着,不禁抬眼看了看乔和平。
乔和平一如既往地猛抽着“红万宝”。肖蒙蒙听说,在美国,“万宝路”所体现的是从容,这一点在乔和平身上倒真有其影。他抽烟的姿态很特别,徐徐吐出吸入的烟时,他一定是正在想什么问题,而“噗”地一下吐出浓浓的烟雾时,就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她曾见他在“噗”地一下后,对前来请他放苏物贸的空头出场的孙总说:“一定找个机会让你们出场。”第二天便兑现了。他的身上,似乎永远闪烁着一种“义”的光芒,让无数人为之折服。
通达的季总,经朋友介绍和肖蒙蒙认识后,第一次见面便透露有30万吨以上的货要交。她当时的感觉是:他在虚张声势,真实的目的是想她把信息传达给乔和平。于是,反而决定要把手中的空头平掉,再次跟进多头。不想,当她把季总的信息告诉乔和平后,乔和平神秘地给了她另一个信息:“深宝安和君安证券来上海,是应我的邀请,给市场‘做秀’来的,他们一分钱也没投资。”闹了半天,所谓两券商的加盟,竟是乔和平稳定局势的一种手段!肖蒙蒙当即吸了口冷气,为自己差一点又做进去的“多头”感到后怕。不知是由于乔和平主动告诉了她这个秘密的缘故,还是她对乔和平所做的一切在感情上有一种天然的认同,她没有厌恶他的“欺诈”,反而在内心里滋生出一种赞赏,当然,还有“期市处处有陷阱”的警钟,也同时在心里敲响。
只是有一点肖蒙蒙想不明白,乔和平的公司并无多少资金参与期货投资,即使赢了,也不会有非常诱人的利润,据她所知,他个人也没有资金投入,这和他“肩负整个行情成败之重任”的付出太不成比例。他这样全力以赴、全身心地投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与乔和平重逢,仿佛是上帝给她的一个机会,不仅使她迅速奠定了在公司的地位,也使她个人的财富翻了好几番。现在,她丈夫已辞职出来,专跟在大盘后面做“老鼠仓”。肖蒙蒙和乔和平轻松地谈着各自的变化,乔和平笑着问道:“孩子很大了?是个男孩儿?”“是男孩儿,不过很可怜,还小,还在上幼儿园。”“那我就更可怜了,连家都没有。”说完,乔和平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不得体,一时竟有些尴尬。肖蒙蒙装着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只是顺着他的话揶揄道:“你哪儿是可怜啊,小陈说你是钻石王老五,你是待价而沽。”俩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在轻松的气氛下,肖蒙蒙突然问乔和平:“我一直没明白,20年前的那个雨夜,你怎么知道我在东大门?”乔和平顿了顿,说:“是队里文书告诉我的。那天你接了电话后便魂不守舍,领导已猜到了八九分,预备晚上搞紧急集合拦截你,谁知文书发现你不请假就溜了,于是通知了我。”那时,大伙儿都知道他俩要好,只是没说穿而已。
“我是想在搞紧急集合前把你找回去。”“可我却辜负了你们的好意,所以你不再理我了?”其实肖蒙蒙想问的是:你为什么离开了我?!
“不!是因为……”。肖蒙蒙急切地等着乔和平说出那个“因为”,虽然她并不想改变什么,但她的确一直想知道真实的答案。可是,乔和平“噗”地吐出一口浓烟,像是在告诉肖蒙蒙:他已经决定不说了!
肖蒙蒙失望地垂下了眼皮儿,乔和平无奈地摊开双手,更加无奈地耸了耸肩。肖蒙蒙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冒雨扑向“08号”的身影,是怎样地刺伤了乔和平。她也许做梦也想不到,乔和平永远不会告诉她的那个答案是两个字:妒嫉。
谁是赢家 第十一章
虹桥机场的新候机厅还没完全竣工,出入港旅客只能通过不宽畅的通道进出。刘燕随着拥挤的人群艰难地移动着脚步,好不容易到了出口。她踮起脚尖朝外张望,一下就看到正向她招手的郭浩,她便如释重负地停了下来,歇了歇,才又推着行李车出来。
“嗨,这么多东西,你是打算把家搬到苏州啊?”小郭接过行李车说。“既然辞职了,不存在随时被公司召回去的情况了,当然就把需用的一古脑儿全搬来了。”“我真没想到你这么果敢,早知道这样,你当初干嘛要回去呢?”“我回去,当然准备着为失败承担自己应负的责任,我原打算挨过该挨的‘打’,再重新站起来,给公司挣更多的钱。谁知道,他们给我的罪名不是亏损,是我‘私自拆借资金’,就是借给黎总的那一笔。现在我知道那是错,但以前从没人给我讲过,真冤呐,我不是为了公司还在你那里借过200万吗?最可气的是,刚回去交账时,潘经理已经签过字了,什么也没说,末了,突如其来地安了这么一个罪名,所以我就辞职了。如果说我对跳槽一直很犹豫的话,他们算是帮我下了最后的决心。再说,我很牵挂苏州的行情,魂牵梦绕的都是期货啊,要继续留在公司,肯定不会再有机会留在期货市场。”
“嘿,老郭,刘燕。”有人在招呼他们,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柳州的罗总正西装革履地急步走过来。
“怎么,你现在就要走了?你的东西呢?”“今天还不走,我是接我老婆来的,反正不做期货了,以后也难得来苏州,所以趁走之前让她来玩一下。刘燕啊,听说你辞职了,真是佩服你的勇气。”
“我是马仔,有错必‘揪’,当然只好辞职哟,你是老总,有失误还有机会调整,就这么认输走了,不是太可惜了吗?”“我只是副总,要听老总的,老总说线材交易停了,别的品种我们又不熟悉,所以就不做了。”他说完就摆摆手走了。
刘燕说:“对了,苏交所新开的交易品种我们都不熟悉,想起来心里就不踏实。”说话间,他们来到虹桥机场直发苏州的班车站,小郭上前买了三张票,刘燕好奇地问:“为什么买三张票?”“一见面尽顾着和你说话了,还没告诉你,小敏也要来接你。她先到市里去买东西了。她说淮海路华亭伊斯丹那里有一样什么东西特别适合你,她要买来做为你开始新生活的礼物。”
刘燕无语。她想起决定辞职时,父母都很反对,尤其是母亲,“你别学那个小郭,你不是说他一直想寻机出国留学吗?像他那样的人在期货这种极不稳定的行业做,捞一把就笑走天涯是对的,可你怎么成呢?”刘燕知道,妈妈是怕她跟具有不稳定思维的人在一起受影响。有一层,父母没说透,但刘燕知道,他们担心刘燕辞职是为了和小郭在一起。跟小郭在一起,的确是受益匪浅,应该说,她之所以迷恋期货,和他的思想观点、行为作派所给她的许多启迪和冲击是分不开的,但仅此而已,如果没有他,她相信,自己还是会热爱期货的。
期货对于刘燕而言,并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是令她全身心投入的事业。每天坐在电脑前敲击着键盘,工作的内容是关注行情,每一波行情的涨跌都有其不同的缘由,不同缘由的涨跌不断带给她新感觉新刺激。像警惕的小鹿聆听来自四周的每一丝声响似地,敏锐地捕捉每一个信息,如侦探推理般仔细分析每条信息的内涵,预测未来价格的走势,都是刘燕为之倾情的原由。自从涉足期货,刘燕感到自己的心胸开阔了,她的目光不自觉地会关注国家政治经济的新变化,她期待着在期货这个行业里有所建树。
远远地,林小敏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来,脸上的微笑却似乎很勉强。“出什么事儿了?”“没,没什么,可能有点儿累了。”林小敏摇了摇头,泪水却不听话地夺眶而出。“小敏,谁欺负你啦,我帮你去讨个公道。”郭浩是小敏哥哥的同学,话音里很自然地带着大哥哥的味道。小敏还是无言地哭着,让人看了心疼。
要发车了,他们对号入座上了车。这时,郭浩的手机响了,他接听着电话,一直“嗯,嗯”地应着,末了来了一句:“你小子,等我回去收拾你!”刘燕用眼睛问小郭:谁?小郭在她手心画了个“任”。刘燕明白了,是上海浦和金属公司的任鹏飞惹着小敏了,可这是为什么呀?
小郭没理会她眼睛里的问号,自顾自地谈起了胶合板。刘燕知道,他是要岔开话题。刘燕说:“我一点都不了解胶合板,对其合理的价位还无法判断,而且这个品种是上海商品交易所的老牌交易品种,上海和苏州离得这样近,苏州的这个品种火得起来吗?”
小郭说:“两个相距很近的交易所同开一个品种,绝对会带来竞争,为了吸引交易者,各交易所肯定会争着给交易者糖吃。再说,苏交所的历史就是一部交易剧烈火爆的历史,怎么会不火呢?我们不会缺少机会的。”
到了苏州,小郭说先送林小敏回家,小敏没有反对,默默地接受着郭浩的安排。苏州城比较小,出租车载着他们很快就到了小敏的家门口。小郭对她说:“小敏,我会帮你把事儿处理好的,别钻牛角尖啊。”小敏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说:“谢谢。我回去了。”然后转身进了院门。
小郭告诉刘燕,任鹏飞自认识林小敏以后,隔三岔五地就给小敏送上一束鲜花,别说小敏,连郭浩也认为是在示爱,还同小任开过玩笑,说他早就有了狼子野心,但却打着为了沟通信息的幌子来结识小敏。虽然小任是否认的,但在小郭看来,他们之间至少已有了朦胧的感觉。今天小敏到华亭伊斯丹去,碰上小任正搂着一个女孩子的腰逛商店呢,一下就惊呆了,小任也觉得挺突然,顿了顿,便给小敏介绍了他的女朋友,小敏当场就流着泪扭头走了。小任正不知怎么办时,他女朋友又从小敏的表情里悟到了什么,也跟小任闹起来,好不容易才劝慰好。“刚才小任来电话,说担心小敏出事儿,想去找她,可又走不开,电话都是偷着在卫生间打的,他求我赶紧和小敏联系,帮着劝劝,千万别出事儿了。”
刘燕再到苏州,落脚在华夏宫,这名听着挺气派,其实就是一个区政府的招待所。没有蜀汉金属做经济后盾,刘燕是不敢到大酒店包房的。一安顿下来,刘燕就忙着和过去的老关系联络,希望马上有客户进来。几个电话打出去,她才知道苏交所的情况有了很大的变化,许多过去做客户的单位,都成了苏交所的新会员,有了自己的跑道。没有客户,就没有收益,就意味着生存危机,这一点在蜀汉公司时是感觉不到的。看看时间,还是期货人打听行情谈论行情的钟点,刘燕准备再找人联络一下。
当晚,几个人请刘燕到交易所附近新开的“重庆酒家”去吃饭。吃饭时,刘燕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我今天进场怎么没看到巡视员阿韵?她不在交易部了吗?”小敏说:“她啊,到浙江商贸公司期货部去了,因为是原交易所的工作人员,所以暂时不能做出市代表,得回避两年。”“记得这女孩老在我面前感叹,说每每在场中巡视,看到马甲们忙个不停,就恨不能自己也上来做它两把。在她看来,置身于交易所这样的风云之中,只能做旁观者,简直太不刺激了。哎,期货真够吸引人的。”
小郭感慨地说:“是啊,期货的确吸引人,‘重庆酒家’的老板见去他那里就餐的期货人个个花钱大手大脚,便断定这是个赚钱的好行业,不仅仅把酒店迁到交易所附近,还让小敏帮他女儿找了家期货公司去工作。”
“你和这老板很熟吗?”刘燕问小敏。“我特喜欢川菜,老去,就熟了。这老板挺有意思的,满口的期货术语,他女儿和我们苏州小伙子谈恋爱了,他对我说‘挨套了,回不了重庆了’。”
刚进酒店,刘燕就见识了酒店老板的期货术语。一帮客人叫老板买单,老板念念有词地报收道:“你们的收盘价是176元,免手续费6元,收170元。”听老板把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期货名词用在一起,客人们笑了起来:“老板,你的酒家改期货酒家得了。”
“是什么酒家就得有什么招牌菜,哪有期货系列的菜呢?”
小郭接过话岔儿说:“自己创呐。红烧肉可以叫涨停板,绿叶蔬菜可以叫跌停板。”“回锅肉可以叫涨跌互现。”“辣的叫多逼空,淡的叫空逼多。”一时间餐厅里的客人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大家喜滋滋地好开心,刘燕受这气氛的影响也高兴地指着刚端上来的豆浆说:“豆浆就叫今日休市。”老板乐呵呵地说:“新行情,新行情,我要好好研究研究。”
见刘燕情绪好了起来,小郭和小敏互递了个眼色。小郭说:“人生有很多不顺心的事,抛开它,一样能轻松。”小敏说:“有功夫去烦,不如好好做行情赚钱。”“对了,黎总来了个电话,让我转告你,说他的资金正跟着乔老板等着发动攻势,所以不能来当你的客户,他知道你现在很难,他会叫朋友的个人资金进你的席位。其实,他完全可以自己告诉你,他这样做大概是为了提醒我把个人户头开在你那里。”小郭说。
“小郭本来就是那样打算的。你放心,我们都会尽力帮你的。”小敏插话道。“小敏也准备这样做,我把她拦住了,一是她的资金量不大,二是她一忙起来根本没时间下单,还是在自己席位上方便些。”
刘燕尽量地瞪大眼睛,想让渐渐蓄满眼眶的泪水不要落下来。她发现,自决定辞职以来,她的确变得格外伤感,离家的那个早晨,她看着父母送她的无奈的目光时,忍不住失声痛哭,那一刻,她真的好恨蜀汉公司的头儿,是他们逼得她离乡背井的。可是,她还是好幸运,有这么几个好朋友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给她帮助给她安慰。
谁是赢家 第十一章
泪,还是落了下来,但这是暖心的泪。“这不是刘小姐吗?怎么又在流泪?我见你两次,你可是两次都在流泪。”刘燕抬头一看,是那个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却叫不出名字来的中年男人,一时不知怎样回应。
中年男人身旁的一位年轻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张经理。”“张经理,您好。真不好意思。”刘燕迅速拭去眼角的泪水。
“怎么,离开原来的公司了?”刘燕点点头。
“我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其实,你经过一场失败,会比别的人更有经验,像你老板这样换人,只会交更多的学费。你现在在哪儿呢?”“我承包了天蚕公司的席位。”小郭和小敏都紧张地盯着她,不知她为啥要那么坦率地告诉别人承包的事,这在期货界是没有先例的,不宜太张扬。
“好!真不错!我能帮你做点儿什么?”小郭立即在一旁抢答道:“她最需要客户。”
张经理略微沉默了一下说:“很遗憾,我们公司的资金我只有权下单,却无权调拨。不过,我一个朋友刚好有大额资金要来苏州做单,我可以让他放一部分到你这里来。”
“那太好了!”刘燕几乎要欢呼起来了。小郭看她傻站着,提醒说:“站着干嘛?请张经理坐下一起吃吧。”
“哦,不了,你们吃完了你们走吧。”张经理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张名片递给刘燕:“明天上午9点,你和我联系,我让客户和你见面。”名片上写着:宁波综合物资总公司投资部经理张甬生。
刘燕告诉小郭,自己被公司因“503事件”谴返回家前夕,苏交所和她关系较好的一些红马甲在雅都大酒店的小食街为她送行,席间,她为自己的处境和马甲们的同情流下了万般无奈的泪水。与其中几个马甲认识的张经理正好也在小食街,他听说了刘燕的遭遇后,马上给交易所的邢总裁联系,之后,对刘燕说:“回去后,如果你老板收拾你,你给邢总裁讲,他会出面帮你斡旋。你们老板也是的,这么点儿损失都不能承受,还做什么投资?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事是全无风险的,吃饭有人噎死,打麻将有人胡出笑死,睡觉有人安然而死,何况做生意,炒期货。”
小郭笑着说:“怪不得人家讲见你两次你都在哭,也怪不得你那么信任他,把承包的事都说出来了。”“不过,刘燕你可要留点儿心呐,这张经理可是有名的‘猫王’,苏州许多酒店的‘小姐’跟他都很熟的。”小敏关切地提醒到。
谁是赢家 第十二章
史迄兴独自坐在“海上皇宫”的大堂休息椅上,再次朝楼上的茶室望去,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可仍然没有人来招呼他。看来,说服乔老板与自己合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对着从休息椅侧面高大
浑圆的立柱上的光泽中,隐隐地凸显出的自己的影子,史迄兴用手指往后捋了捋头发。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完全的其貌不扬,但就是没有人们常说的气质,任何服装到了他的身上都穿不出个样儿来。那是过去的卑微生活留下的痕迹。
史迄兴出身在哈尔滨市郊的一户农民家庭,随着城市的扩展,他们失去了土地,他被征用他们土地的商家按规定安排在了一家三星级酒店当门僮。如果说从农村到城市是一个飞跃的话,在酒店当门僮则是给他后来如火箭升天般的飞跃提供了思想基础。每天看着那些大款气宇轩昂地、志得意满地、油头粉面地在酒店进出,他心里好不羡慕,但与羡慕同时生发的,还有自己也要成为那样的人的志向。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个志向要怎样才能达成。
他在等待一个属于自己的机会。
一个寒冬的深夜,一辆出租车送回一位客人,客人喝醉了,司机将客人扶下车,在门口交给迎上来的史迄兴。奇怪的是,司机一直把脸缩在套头毛衣的高领里,连眼睛都快捂住了,而且整个过程一句话也没说。史迄兴想,就算学雷锋不想留下姓名,也不至于这样吧,于是暗暗地记下了出租车的车号。
第二天上午,醒过来的客人发现密码箱不见了,立刻报了警,但他的记忆,就到坐上出租车为止。询问了当晚一同喝酒的人,也都记不清怎么分手的了。
公安人员说:“手里有装了十二万现金的密码箱,你怎么就会把自个儿喝醉?是没把这钱当钱吧。”
客人说:“嗨,谁知道你们东北的‘雄蚕蛾养生酒’会有那么大的劲儿,当时喝着甜丝儿丝儿的,转过头就把人弄趴下了。”
下午,当史迄兴上班时,听到了客人丢密码箱的事儿,立刻想到当晚的出租车。他连忙来到总经理室报告了情况,酒店迅速通知了公安局。
总经理问他:“你怎么就想到要记下车牌号了呢?”“有一次,有客人在大堂休息处聊天,我听见他们在表扬上海的城市管理好,机场、车站等处的出租车站,都有专人登记每位乘客上的是哪辆车,要到哪儿去,这使外地的客人特别有安全感,对上海的印象非常好。他们说,‘窗口单位’的这些工作,是一个地方的脸面。我就想,咱们这儿也算是‘窗口单位’,我们要是平日里多留意一下这些事,也能给客人非常安全的感觉,那回头客不就多了吗?”总经理对他点了点头,在案头的台历上记下了他的名字。
当晚,丢密码箱的客人找到史迄兴,一定要请他吃饭,因为根据他的报告,公安部门当日下午就找到了那个出租车司机,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东西是客人自己拉下的,他只是还没来得及寻找失主而已,但钱还在,客人就感到格外庆幸。
史迄兴坚持不去赴宴,说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最后,客人拉上总经理,他才不好意思地去了。
客人名叫汪兵,是解放军总后勤部驻上海某部的一家贸易公司的业务副总,此次来哈尔滨谈一笔生意,没成想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原预备打点对方的钱少用了许多,没想到这省下的钱却经历了这么一场风波。
席间,汪总听酒店总经理讲了史迄兴之所以会记下出租车号的经过,立刻说:“小伙子,你跟我走吧!我们特需要像你这样做事用心的人,我会安排你以部队职工的身份进我们公司的。”对这个提议,史迄兴一点也没犹豫就答应了,他觉得,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在等的那个机会。
看着他激动的熠熠生辉的脸上写满了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似的决心,汪总说:“我喜欢你,你做事很果断。”
饭店总经理说:“我本打算提拔你做保安部副主任的,现在有了更好的去处,我也就不拦你的路了。跟着汪总好好干吧!大城市出息人。”
啊,天上真掉下了一个馅儿饼?
接下来,天上掉下的就不仅是馅儿饼了!
汪总的公司不仅做贸易,还投资证券,史迄兴到时,公司正开始涉足对公众新开不久的国债期货。
汪总很忙,常让史迄兴替他盯盘,随时报告他行情变动的情况。没多久,史迄兴盯出了点眉目来,在报告价格变动时,能说出一些自己的看法。汪总觉得他很开窍,就把和“中经开”的关系介绍给他,让他以自己助手的身份和中经开保持联系,还给了他一条优惠政策,盈利他可以提成10%。
军队企业总助的身份和与国债期货市场的主力有很近的关系的条件,使史迄兴的身价倍增,一些人为了得到可靠信息,不惜重金收买他,可他不要这种钱,他要别人参与他的投资,他只要30%的利润分成。有利润才分,没利润就分文不取,投资人觉得很划算,当然乐意。这一来,他成了一个不懂金融市场融资手段知识的成功的融资人,从而,加重了自己在中经开那里的份量,很自然地参与了主力在国债期市中的每一个行动。
人说,艺高人胆大,可在新生的金融市场,似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更有风采,史迄兴不懂风险控制,不停地用浮动盈利加大持仓量,一举在传媒所称的“中国的巴林事件”——“327”国债中赚了上亿元,光提成就是好几千万。自此,他不仅有了钱,还有了一张普通人无法比拟的关系网,他也因此成为在市场中享有美誉的中经开“八大金刚”之一。
在经历了“327国债风波”后,交易所采取了提高保证金比例、设置涨跌停板等措施,以抑制国债期货的投机气氛,国债期货不那么好做了。紧接着,中国证监会又作出了暂停国债期货交易试点的决定。
于是,史迄兴把目光扫向了国内其他市场,但无论哪个市场,都没有资本投资市场这样令他生机勃发、志在必得。
身在上海,商品期货的风云早已耳熟能详,乔和平的名字更是如雷贯耳。他知道,自己的成功最重要的一点,是汪总给了他机会,但汪总却不擅长资本投资的运作,若是能跟乔老板合作,他将会更上一层楼。如果说,当初还在当门僮的他只能被动地等待机会的话,现在他已经有了主动谋求机会的资格了。
然而,乔老板非常骄傲,对史迄兴投过来的“绣球”毫不理会。今晚,又一个好朋友出面做说客,再次游说乔总。史迄兴则如一名待命的使节,等待着缔约国的首肯。
谁是赢家 第十二章
他又不自觉地对着大圆立柱的光泽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笔挺的登喜路牌西服,贼亮的老人头皮鞋,全都是为了表示他对乔老板的尊重和对合作的诚意而穿上的,否则,他不会穿这令他浑身不自在的名牌的。衣服确实是好衣服,但他觉得自己的感觉还没跟上自己财富的迅猛发展。楼上的一间茶室里,桌上堆满灰烬的烟缸已被小姐用干净烟缸换下好几次了。
乔和平与秦恒一直在讨论史迄兴的事儿,说实话,乔和平并不是一个爱摆架子的人,但他不喜欢这个暴发户,他已利利索索地打发掉好几拨儿来替暴发户史迄兴当说客的人了。但对秦恒的话,却不得不多听两句。人说,一个人一生中,最诚最好的朋友,就是小时候结交的朋友。秦恒小乔和平好几岁,是一块儿在部队大院打群架长大的,无论乔和平是胜是败,秦恒总是他最忠实的部下,即使现在他不是浦和金属公司的人,乔和平也常常把一些公事儿交他帮办,因为他理解乔和平的意图、熟悉乔和平的一些关系,办起来顺手些。
秦恒认为乔和平应该接受史迄兴,因为他不仅个人实力雄厚,融资的渠道还很多,这对做行情很有帮助。虽然也有不少资金跟乔和平做,但相对来讲不集中,指挥起来没有集中的资金便利,抗风险能力也不强,为了给他们减轻压力,乔和平有时得用自己公司的力量去帮助他们,最后虽然总体达到了目标,但从乔和平自己的投入来讲,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资金较分散是不太好,但因为每笔资金都不足以单独抵御进攻,他们反而必须要集中在一起,而特大资金往往自持有实力,会居资自傲,遇到局势不利时,一旦反水,就影响整场战役,像‘327国债’中的‘辽国发’,他一反水,万国证券就一点招架的余地都没有了。我不喜欢受制于人。”乔和平对秦恒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大哥”,没人时,秦恒都这样叫乔和平,“史迄兴为什么找你?是因为你具有别人都不具有的号召力、凝聚力,你对市场的影响,十个亿都未必比得了。史迄兴他有钱,但他没你这样的能耐,他的钱就有可能被人吞掉,所以,他必须靠你,只有你才能使他的钱不断地增多。他要靠你,你就一定能制约他,比如,每次联手做时的资金,必须有一定的量控制在你的手里,他要反水,就不退给他。再说了,资金多了,就能主宰市场,胜率更大,大哥你的威望也会更高更大。”
乔和平自顾自地抽着烟,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说了句:“都说钱就是权,它能产生巨大的能量。大家把在期市上获胜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愿意跟着我做行情,那我且把这也当作一种特权,为我们主宰市场吸引和集合更多的资金伞D闳ズ褪菲?嗽几鍪奔洌??绻?砩喜斡耄?颐歉战槿氲慕喊逍星榭梢缘髡?幌录苹??砹耍?椭挥械纫院蟮幕?崃恕!?br />
秦恒哈哈笑了,说:“乔老板,他比你急,早在楼下等着了。”
此时苏交所的胶板行情正在启动,但走势和上海商交所的老牌胶板完全相反,沪板在浙江人的实盘压力下,跌到了38元/张,苏板则一开出来,就连连上涨。
显然,由于上海和苏州相距太近造成的市场分布不合理,导致两家交易所为了争夺市场份额,而制定了一些保护各自利益的条款,这些条款既是对方的“障碍”,也是投资者可钻的“空子”。
乔和平原计划利用这些“空子”单做苏州行情,使上海那边既因是个现实存在的市场,必然牵制一部分投资,又因它与苏州有一些不同条件而无法对苏交所形成压力,从而使苏交所相对容量小,操作起来自如一些。可现在不仅史迄兴,还有其他一些金融资金也在频繁地找他,这样一来,得两个市场同时操作才够这些资金蹦达的。嗨,中国的期货市场还是太小了点儿。
虽然中国证监会三令五申,不允许金融资金进入商品期货市场,但以追求利润为最终目标的投资商,又有谁会老老实实地放弃目前惟一的投机场所呢?
谁是赢家 第十三章
刘燕觉得,苏板一开出来就乱成一锅粥。听任鹏飞说:“乔老板看45。”便试着买了点儿,到44元多就跑。
任鹏飞说:“现在乔老板看50。”于是再买,到50元之前又跑。
然后是:“看55元。”“看60元。”
刘燕就这么疯似的跟着进出,尽管挺盲目的,但的确赚了些钱,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也逐步找到些对胶板的感觉。
整个苏交所都沸沸扬扬地在传:乔老板又要搞“多逼空”了。
503线材的明胜暗败,似乎并没有挫伤乔和平在期市的锐气,相反,倒更增添了他的声望,对众多散户来讲,宁可不做,也别跟乔老板对着做,除非自己是“中经开”,是通达,能对大盘说“不!”
当9505胶板从60元回调后再次重上60元时,刘燕大胆买了不少头寸,因为除场内的传闻外,期价的表现也很符合她新近刚读的约翰·墨菲《期货市场技术分析》一书中看多的原则。她为自己对技术分析能立竿见影地学以致用,颇有些飘飘然。
收盘回期货部的路上,听见许多人都在谈“价量配合站在前次高点,是看涨”的观点,刘燕心里不禁感到忧虑:大家的看法都一样,那谁去错呢?刘梦熊的《期货决胜108篇》中说:“一般来说,大多数人的观点都是错的。”
忽然瞧见华胥期货的庞经理迎面走来,刘燕忙招呼:“你好!”庞经理对她挥了挥手,急匆匆地擦身走过。
刘燕知道,自从503线材上乔老板放了苏物华胥等公司一马后,上海人和苏州人就成了朋友,华胥的席位也成了乔老板的主力跑道之一,庞经理多少会知道些乔老板的真实动向,一定得设法探探他的口气。
从当日下午开始,直到次日早晨七点多,刘燕才拨通庞经理的手机:“请问,505胶板还会涨吗?”
刘燕辞职出来的消息在苏交所传开后,许多红马甲都对她格外好,仿佛她的命运就是红马甲们共同的命运,关照她,就是关照各位自己。庞经理也对她说过,有什么困难说一声,我能帮上的一定帮。这会儿,刘燕就在寻求他的帮助了。
庞经理好像正在吃早餐,电话里先是一阵砸嘴声儿,然后才有一句含糊不清的回答:“不太好吧。”
刘燕的忧虑似乎得到了证实,她急忙给所有的客户打电话,通报了自己想把多头平出来的想法,大家都说:“你在场内,能更快看出变数,你看着处理吧,我们认账。”
客户在外盯盘,只能看到最高买价和最低卖价,红马甲在场内可看见从高至低和从低至高的买卖价各五排,经验老道点儿的操盘手可从买卖单的排序中悟出些预兆来,从而快速做出反应。
开盘没有承接昨日的涨势,只有两排买单挂出来,刘燕急忙叫王小辉把席位上的全部买单以市价照那两排单子砸下去!就在成交回报显示的那一瞬间,更多的成交在荧屏闪烁,刘燕一看,都比她急促抛出的价位好许多,她气得一巴掌狠狠地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唉!我真是的,急什么呀!”
王小辉在一旁高兴地叫道:“刘经理,你太神了!跌停板了。”刘燕抬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高价成交到跌板,几乎只相距了一秒钟的时间。
这时,席位上的电话此起彼伏地响起,每个电话都在急迫地问:“我们走掉了吗?”当得到肯定的答复时,全都在电话的那头欢呼了起来。
从那日起,505胶板一气呵成地跌了十个停板,让所有的人不仅大跌眼镜,简直是大跌眼珠!投机多头无一生还,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苏交所再次演绎了中国期货史上的又一个第一。
刘燕挺纳闷儿:乔老板不是505的大多头吗?他怎么出来?
她把小任叫到房间问,小任心事重重地样子说:“不太清楚。”
“你如果只是个‘枪手’,我问也不问你。”
“我不就只是个‘枪手’吗?老板的意图又不会全都和我说。”
小郭凑到刘燕耳边悄声说:“林小敏到现在都还没理他呢,他情绪不好。”
刘燕眼珠一转,冲小郭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我的多头倒是跑出来了,可惜小敏没跑出来,这下可惨喽。”
“你们好得同穿一条裤子,还能自己跑了把她撂下?”小任心态笃定地斜了他们一眼。
刘燕一听,抢白道:“小任呀小任,你真不知感恩,为了安慰小敏我们费尽了心血,你还在这儿跟我们保密,我们要是赚了,也赚的是市场中的钱,又没拿你们浦和的。”
“不是我不给你们说,我知道的仅是在我的席位的单子,是多头,全场都知道的。”
“那你多少都会知道一点儿这是怎么回事吧。”“小郭不是早就分析到了嘛。”“我?哦,还真是那样啊?我也是琢磨出来的。”
“你们在说什么呀?”刘燕在一旁着急地问。
小郭说:“那天我们在一起分析盘面,觉得主力可能采取的是双开仓的手法。”
“双开仓?”
“对,就是在交易中自买自卖。想价格上就买自己挂出的高价卖单,想价格下就砸自己的低价买单,让市场看到完美的价量配合,像太极高手借力生力一样,诱惑众人跟风。事后无论涨跌都不亏钱,顶多就是多占用一些保证金和增加一些交易费用,但由于是自主控盘,所以总是买单均价低于卖单均价,能赚不少钱呢。”
谁是赢家 第十三章
听了这话,刘燕先是心中一沉:看来技术分析既能指点迷津,又会成为陷阱,以后要多加小心才是。同时,她又感到一阵兴奋,看来期市不仅仅是资金的较量,更是智慧的大比拼。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总有浓浓的、化解不开的期货情结,原来除了财富的诱惑外,还有贯穿行情始终的、蕴涵着智力较量的无限乐趣,在深深地吸引着她。
这时,客户阿龙带着一位男士来了:“刘经理,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客户来了。”
刘燕热情地迎上去和新来的客户握了握手,说:“请坐请坐,你可是第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的客户。”
小郭和小任看到这情形,忙起身,给刘燕招了招手走了。
阿龙介绍说:“他叫黄诗吟。”
黄诗吟欠了欠身说:“我是小客户,只有三十万资金,不知刘经理肯不肯接。”
刘燕笑了,说:“你的资金不算小,但你对我的信任却更大,我真的很感动。”
“对你的信任,是刘经理你对客户非常负责任的必然结果,我们相识的人之间,只有阿龙一个人在505苏板上跑出来了,其余的全在十个跌停板中死光光了。”
阿龙说:“刘经理,黄诗吟来你这里做的事请你一定保密,他在原来的‘跑道’暴仓了,欠了那个席位钱,你别看他浑身上下都是名牌,可他除了这三十万再没别的钱了,所以只好对不起那家公司了。”
听了阿龙的话,刘燕这才注意到黄诗吟的装束,淡蓝色的衬衣领里是结系妥贴的纯蓝色丝绸围巾,让人想到十八世纪的欧洲贵族;瓦灰色的新式小翻领西服套装的第一颗钮扣松松地未放入扣眼儿里,洋溢着淡淡的浪漫气息;很光洁但却并不闪亮的黑色皮鞋几乎一尘不染,像是从不在嘈杂的市井中穿过。刚才他进来时,就觉得这人挺精神,看来男人穿名牌,确实是够份儿。
阿龙一一点着黄诗吟的名牌:“范思哲的衬衫,金利来的西装,特士东尼的腰带,意大利名仕皮鞋,江诗丹顿手表,都鹏的火机和夹包,对了,连袜子,也是皮尔·卡丹的。还有还有,那支笔是万宝隆牌的。这一身算下来也是上百万了。”
刘燕想:“至于吗?一个人竟需要这样高档的‘装修’。”
黄诗吟不好意思的说:“嗨,现在是负债累累,名牌穿在身上也无法趾高气扬。刘经理,我也不是存心想欠钱,如果他们能像刘经理你这样对客户负责,把自己了解的信息全都告知客户,我就是亏了,也都想得过,可他们只对大户格外用心,对我们中小散户却听之任之,我这样做一是因为我确实需要有钱翻本,同时,也算是通过这种方式讨回一个公道。”
505苏板“胜利大逃亡”后,刘燕席位呼啦啦地进了不少资金,都是客户相互影响着进来的,使她客户资金短缺的局面一下得到了改观。
仿佛一切都显现着好兆头,苏交所也从胥城大厦搬到了与此相隔不远的国贸大厦,豪华而简洁的装修,给人明快而气派的感觉,上下两层楼的交易厅,宽松地容纳了日渐增多的会员席位,把苏交所一天天走向辉煌的盛况展露无遗。每当交易前和交易结束后,众多的红马甲通过国贸大厦宽阔的台阶涌入涌出大厦时,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所洋溢着的自信、充实、意气风发,使人觉得他们真是一代赶上了好时光的幸运者。刘燕作为其中的一员,兴奋感、自豪感更是不用说。
更让她高兴的是,宁波的张经理给她介绍的客户,是个大客户。
大客户是临海实业公司的金老板,他原是台州地区乡镇企业局副局长,32岁时就担任了副处级干部,在机关可谓少年得志。后来到下属公司当老总时,因办事果断、有魄力,在当地很有知名度。他在参与期货交易的过程中,与乔老板等结下了深厚的感情。这次来苏州,是为即将发动的新行情做准备。
在胥城大厦的大堂酒吧谈代理协议的条件时,刘燕深深地感受到了金老板那不轻的分量:许多老板模样的人,都用带有着巴结的热情和他寒喧。刘燕感到自己颇幸运,刚来了一些小户,又来了个金总,使她的眼前无端地洞开了一扇能直接观察到大户动向的窗口,又多了条能为小户们提供信息服务的渠道。
每个人在童年的时候,似乎都听过“狼来了”的故事,故事的寓意是教育孩子不要说谎,说谎会失去信任,在真正危急的时候难以获得帮助。而在成人的世界里,“狼来了”的原理却被利用来达到各种各样的目的。
在505苏板的暴跌引领了后面各合约的大跌时,人们很快发现,506苏板又被乔老板抄了一把底,大幅涨了起来,这才恍然大悟:505的跌是为506的涨做准备。
原来,乔老板还是要搞“多逼空”。
506合约又热热闹闹地飙升到了53元左右,突然一个漂亮的“向前翻腾四周半,难度系数3.6”——十米高台跳水,让许多人的多头梦又是昙花一现,而那些吸取了505的教训咬牙坚持下来的空头都为自己的胜算而沾沾自喜。
紧接着507合约似乎又在重蹈前两个合约的覆辙,开始止跌上涨,市场简直要笑掉了大牙:这不是“狼来了”的游戏吗?真是小儿科。
乔和平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就在市场费尽心机猜测着乔和平究竟是要做“多”还是要做“空”时,上海和苏州两个市场的进攻计划已步入实质性的实施之中。
金老板在将大笔资金划入刘燕期货部账户时,给她提了两个要求:“一,保密。”“没问题。”“二,你出面分仓,我不露头。”“凭我在苏交所做这么长时间的马甲,找些靠得住的席位分仓,真的是小事一桩。”刘燕觉得这些条件都不是条件。
跟金老板做单,是刘燕经历中最爽快、最惬意的一次代理,每天同他吊着电话,边聊天边做单,对大户每日的动向了如指掌,仅跟着做些短线都挣不少钱。
“狼来了”的效应令场内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多逼空”,所以当507苏板在48元上下犹如“蹦迪”般地扭动剧烈,波伏却不大时,逗了许多空头进去。刘燕见许多平日里和自己很友好的马甲都进去了,很想告诫他们小心点儿,但一想,身经百战的马甲们个个猴儿精,她的提醒定会导致他们的猜测,那就有可能泄露金老板的真实动向,于是只好忍住了。
可在市场上,能保密的只有在操作技巧掩饰下的真实意图,没有谁的行动能做到绝对保密。金老板的单子做进去不久,林小敏就来电话讯问了:“根据我们公司侦察的情况,你可是多头的主力席位哦,给点儿信息吧。放心,只是自己的头寸,不会给我们头儿讲的。”
鉴于金老板的叮嘱,刘燕不敢公开应承,但交易过程中,小敏在电话里看着步步下挫的价位唱“涛声依旧”也好,看着节节上扬的价位唱“掌声响起来”也好,或者是看着小幅波动的盘整行情唱“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只要和当时的情况相符,她都会给予肯定。
小郭席位因有一定量的分仓,交易期间倒不用来刘燕处探查。
这天,是本周交易的最后一天。
一开盘,金老板就让刘燕陆续在高位的不同价格段挂出抛单,然后逐步朝上推,盘面上不时看到有大抛单被大买单扫掉。刘燕一看,骤然想起乔老板在505夹板上的“双开仓”手法,立刻提高了警惕。
期货在这日由“蹦迪”转换为“大跨”,连金老板也没料到竟然到了涨停板。刘燕在电话里听他对旁边的人讲:“空头说是不怕拉,可稍一拉他们就推波助澜地帮我们,哈……过一会儿,我们把今天的买单全按市价平掉吧。”
呼啦啦涌出的市价抛平单把价位一下定格在昨日收盘价以下。不知是对价格的上涨信心不足,还是被大幅上下涨跌弄晕了头,盘面上未成交的买单已有些撤单了。
下午,价位阴跌,临收盘时,刘燕在电话里听金老板的助理说:“如果维持这个价位收盘,技术上还不能形成破坏上升通道的信号,要到跌停板才行。”
“为什么?”“你看,近来我们一直在稳扎稳打地一点点推进,已形成了一个坡度缓慢的上升通道,现在的价位正好在通道的下沿线上,到跌停板才能算穿透上行支撑线,形成有效向下突破,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起到诱空的作用。”“那就在收盘前最后五分钟打到跌停板去!”
交易结束,挂断与金老板的电话,刘燕对自己要不要再花费时间继续研读约翰·墨菲的《期货市场技术分析》一书没了主意。如果,技术图形是大户依据自己的需要做出来的,那散户岂不是要步步都踩在陷阱里?
周末,苏州附近的期货人都回家了,交易所周围变得格外安静。
刘燕晚饭后独自到胥城大厦夹层的茶室去喝茶。说是喝茶,其实是想借着那里幽静的氛围,在钢琴和小提琴合奏的优美乐曲声里看看闲书,放松放松。
刚落座,一抬眼看见南京方圆开发公司期货部的王经理和小朱也在茶室,从他们桌上摆着的酒杯、酒瓶看,已喝不少了。两人一副心事重重、愁眉苦脸的样儿,恐怕是单子做得不顺利。
刘燕没有打扰他们。
茶室请的钢琴师和小提琴手可能是老拍挡,由于两种乐器都会,所以不时地换着演奏。刘燕很喜欢他们演奏时摇头摆尾的模样,那种沉醉、那份喜悦,每次都深深地感染着她。
刘燕是个乐盲,不懂各式各样的乐曲究竟表现了什么具体的内容,但还是常有沉入悦耳之音的某种境界里的时刻。此时,她在悦耳之音中,读着英国作家迈克尔·里德帕思的小说《交易场》,渐渐地忘掉了四周的一切。
“砰”的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将刘燕从“昔日的奥林匹克长跑铜牌得主保罗·默里,以自己的勤奋和才华赢得了上司的赏识和客户的信赖,正准备在交易场中大展宏图时,发现了一桩跨国集资舞弊案”的紧张情节中拉了出来。
只见小朱的脚边是散乱的啤酒瓶碎片,他正气哼哼地指着茶室服务员训道:“你简直给中国人丢脸,别人弹奏了那么美妙的曲子,你不仅没有谢谢人家,竟然还收什么钢琴使用费,你掉在钱眼儿里呐?”
服务员小姐被小朱的怒气镇得不敢顶撞,只嘟嘟哝哝地辩解道:“就是这样规定的呐。”
茶室里的其他客人都朝他们看去,刘燕赶忙上前把服务员推进吧台,然后返身劝小朱冷静点儿。闻着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儿,她知道他喝多了。
原来,两位职业琴师已干够钟点走了,在茶室谈生意的一位韩国男子因技痒,请求弹弹钢琴,当他热情洋溢地弹了两支曲子后,被收取了160元的钢琴磨损费。小朱在一旁看不过,酒劲儿直冲脑门,于是对服务员来了个“河东狮吼”。还好,他是克制自己到韩国人走了后才爆发的。
时间已不早了,刘燕与喝得半醉的王经理一起扶小朱回房间,路上才知道,他俩今日闯了大祸。
方圆公司在苏交所内以很能“抢帽子”著称,每天成交六七万手单子,最后还一点持仓没有。逢到场内出现大单扫价位时,与他们关系近的人总会去电话问问,看是不是他们在折腾,以免混淆对真正大户意图的判断。今日行情激烈,他们又在涨板、跌板都挂了大单,涨板的抛单赚了不少钱,一兴奋,忘了跌板还有挂单,临收盘打到跌板,成交回报显示时才反应过来,可已没机会平仓了。盘后回到房间一看技术图,完了,周一准还会跌,只要低开5毛钱,他们就得爆仓,万一再来个“505式”的连续跌板,仓单平不出去,他们就得去坐牢了,因为这些“倒江湖”外的持仓,都不是他们职权范围应做的事,谁会为这些亏损替他们承担责任呢?
一回到房里,两个男人趴在洗漱池、马桶边就吐了起来,刘燕只得叫来楼层服务员帮他们收拾收拾。
看他们躺在床上,几乎要崩溃了的样子,刘燕想起了自己“503线材”的经历,非常同情他们的处境,于是说了句:“别太难过,我相信周一不会那么惨。”她想到金老板的助手说的关于“诱空”的话来。
小朱像被电击似地“腾”一下弹了起来,一把抓住刘燕的手说:“刘燕,是真的?你是不是有重要信息?”
金老总曾对刘燕讲过,这次行情乔老板主打沪板,他和“浙嘉公司”与“浙投进出口公司”主打苏板,那么,他的仓单应该是代表了主力方向的。依据金老板在自己席位的持仓头寸“多头”居多这一点来判断,做出跌破趋势线的图形一定是大户做的“空头陷阱”,反正“507”的到期日还为时过早,振荡不仅能把10元的价差抖出20元来,也能有效地控制时间节奏。但她不能明说,只是安慰小朱:“没什么消息呐,是直感,女人的直感很好的呐。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大家去寒山寺玩时遇上的那位妙果师傅?他说我眉眼像观音,有福。所以,你就信我有金口吧。”
醉中的小朱还是拉着刘燕的手不放,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刘燕啊,要是能躲过这一劫,我,我一定好好请客!”
周一,开盘就是跌停板,而金老板还没来电话 ,刘燕为小朱他们的事心都抽紧了,她想,今天要是没有振荡出局的机会的话,他们的命运就惨了。
终于,金总的电话来了,一听他的指令,刘燕知道什么都不用问了:“刘小姐,把那天做的空头全在跌板上平掉。”
刘燕一边向王小辉下着指令,一边把茶杯放到交易席位的隔断上,这是和小朱约定的信号:有机会出场。
很快,跌板打开了。同时,场内又传递着一个信息:沪板今天涨得很厉害,两个市场要搞“联环多逼空”。
于是,苏板像是跟屁虫似地也涨了起来,眼见着就回到了前日收盘价之上。
金总的空单睡了一个周末便狠赚了一笔,多单缩水的利润又恢复了原状。
当大户真舒服!
收盘了,刘燕朝小朱的席位望去,只见小朱兴奋地对周围的人说:“今晚我请客,请一定来。”同时,不停地与遇见的每一个人热烈拥抱,不小心,竟抱住了一个女孩子,大家大笑起来,女孩在笑声中不好意思地溜了。
这之后,市场重新恢复了升势,只一周的时间,前期的高点53元轻轻一碰便一穿而过,沪、苏两地的胶板期价你追我赶,转眼就到了56元。
乔老板真的要“多逼空”了?!
低位抛空的大多数空头沉不住气了,即使不翻仓,也多少做了些买盘暂时将空单锁住。虽然锁单是遮盖“断头”场面的一层美丽的帷幕,但它能让锁单者在锁定损失的情况下,平息一下烦乱的心,以便能够冷静地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就在这市场形势对多头特别有利之时,金老板突然干净利落地平完了所有的持仓,赚了几千万大洋,不见了踪影。
谁是赢家 第十四章
乔和平的办公室内,烟雾缭绕,笑语声声。天涯证券公司资产管理部经理佟鸥,是在座最年轻的一位期货投资人,她的青春、她的靓丽,给这个心思都沉醉于期货的男人圈带来一股清新的空气。她从东南财院金融系毕业后,就到了证券公司,并很快以其扎实的专业知识,跻身于公司高层。她心里一直看不起那些所谓从实践中发展起来的人才,但自从认识乔总并听了许多关于他的传奇故事后,她发现,原来,这些人当中竟有如此具有魅力的人。她好崇拜他!
还在商议各方出资联手做沪板之初,她就不时听到有人提起肖总,但肖总没参与,便一直也没见过她。佟鸥听说肖总是乔总过去的战友,这本是常有的事儿,但从大家在乔总面前提到肖总时的表情,她敏感地觉得,乔总和肖总的关系非同一般,心里便无端地有些发毛。肖总像一团乌云,压在她年轻的、原本晴空万里的心上。
这时,秦恒进来了,他给这些呆在“多头指挥部”盯盘的老板们带来了最新动态:“通达开始在苏板大肆抛空。”史迄信笑了:“他们在沪板的空头已套得很深了,到苏板就能改变局面吗?沪板的盘子大于苏板,难道还想靠苏板影响沪板行情使他们的空头解套不成?”
突然,一声手机声响起,大家立刻都安静了下来,此时,除了乔总,其他人的手机都是关闭的。
“嗯,嗯。”乔老板不停地应着。“那你能顶住吗?好,那就还是按原计划做吧。”乔和平关上手机,目光转向秦恒。
秦恒说:“我正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需要单独给你说。”“说吧,没关系,有什么都在这儿说。”“金老板昨天全部清仓了,说是自己能量有限,银行的贷款也快到期了,反正他也不是举足轻重的一份,所以先平仓走了。”“他是对我们多头没信心呢,还是有别的原因?”有人对金老板自诉的原因表示怀疑。
佟鸥问:“他的离去对苏板有影响吗?如果对苏板有影响的话,是否会牵连沪板呢?”“刚才浙投进出口公司的魏总来电话说了这事儿,他保证他没问题,他才是苏板的最大户,他没问题,别的就没什么问题。”乔总说。
秦恒又说:“另外,肖总也到苏板上去抛空了,但她沪板的多头并没走。”一听肖总又是先跟他们做多,等涨上去了又抛空,大家一下嗡嗡地议论开了。
肖蒙蒙和许多人都不一样,她不喜欢参与坐庄,她曾把自己的想法给乔和平沟通过。她说:“503线材时,我是由于资金不够而未参与坐庄,但站在一旁,也使我看清楚联手的弊端——持仓太大,不易反手,除非时机把握很好,在对方爆仓时没有新的反向资金来打阻击,否则,无论对与错,都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最后以交割了结,太耗神、耗钱、耗时。我喜欢自由地穿梭于市场之中。”然而,有一点她没想到,在市场上的自由,取决于对行情的正确判断,如果没有可靠的信息,她能做到吗?乔和平没有对她点穿这一点。
下午收盘了。
肖蒙蒙核对完当日的交易后,来到交易大厦大门口,准备打的回到所住酒店,可看到街上的行人都缩头缩脑的,这才发现外面已飘起了毛毛细雨,拥挤的上海在雨中一下变得清静了许多。她喜欢这样的氛围。于是,打消了乘车的念头,一个人慢悠悠地步行着朝酒店走去,这时,期货市场的铁马金戈、刀光剑影、狂涛怒浪都渐渐地被置于脑后。
今天,她在苏板上开始做的空单,又是和乔和平相反的方向,虽然从道理上讲,输赢与对方没有关系,但情义上却不免有些过意不去,然而,继续跟他做多已感到胆寒,做空的冲动是那么强烈,她不能因为情义而违背自己对行情的判断。
她想,如果她是乔和平的死党,季总绝不会邀约她一起去做苏州胶板,而她正好在为胶板上涨至56元附近,已高过现货近两元的行情费思量:如果确实无人出来做乔和平的对手,靠市场的自然交割肯定是压不住价位的继续上涨,可市场真的就没人可以对乔和平说“不”了吗?她真的可以就这么跟着他赚下去吗?以她的经验,她不相信会有如此轻松的事儿。
季总的邀约证明了她的判断。她率直地问季总:“为什么会叫上我?503线材我可是没听你的话。”季总胸有成竹地说:“此一时,彼一时。”“那么自信,为什么?”“因为你是一个比一般的人都要聪明的人,我们的目标很一致,就是要在合适的条件下做合适的投资,而不盲从任何人。”“你不怕我把信息告诉乔总,对你有所不利?”“如果我的做法漏洞百出,不用你去说也会被乔总攻破,但如果我做得漂亮,他想攻也没有办法,而且,你如果也是我的同盟军,难道你会不顾自己的成败去教乔总怎样攻你吗?”“苏板目前的价位考虑做空是有一定道理的,但你在沪板上的空头已套深了,有希望改变局面吗?”“肖总,这个问题请允许我保密,我只能说,那是我们整体战略的组成部分。”肖蒙蒙笑了笑,同意也在苏板做空,但是她说:“如果情况不妙,我是要撤的,我不仅不跟乔总联手,也不会给任何人联手。”
季德军之所以敢于同乔和平的老朋友肖总联手,是他相信,任何时候,在朋友与利益之间,多数人都会选择利益。其实,现实生活就是如此,一个人只有在事业上获得成功,才能得到朋友的尊重和赏识。事实证明,他对肖总的判断没错。
肖蒙蒙选择做什么、怎么做的标准固然是利益,但一边享用着乔和平给的信息,一边又在一定的时候利用对他的情况的掌握反其道而行之,这在肖蒙蒙来讲,内心也并不是平静的。肖蒙蒙不知乔和平与她是否前世是一对冤家,人到中年了,竟在期货市场相遇,这不仅使逝去的岁月在她内心重掀波涛,也是把一个成熟的、做事果断的、大智大勇的男人的呵护呈现在她的每一寸目光中、每一分感受里,使她在做任何决策时,都不得不想到他。她期望自己的认识与他是一致的,期望自己能无条件地和他一起合作,可他做的一切,往往又有许多和自己不一致的地方,而自己又无法说服自己与他保持一致,在她的认识中,体验自己的智慧在生命中的闪耀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如果说她是不盲目的,那也不尽然,其实她还是很盲目的,无论与乔和平做着多么不同的投资决策,她对他的信任却是肯定的、不可置疑的,而对季总,即使是同盟军,她也会白天黑夜都瞪着警惕的双眼。
电梯到了十二层,肖蒙蒙匆匆走到门口,一抬头,发现乔和平已在门口等她。
“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通知我,等久了吧?”她拿出“插牌”打开房门。
“可以抽烟吗?”刚坐下,乔和平就掏出了他的“红万宝”。“这还用问吗?”
一阵静默。这似乎是他们单独在一起时的必然开始。
谁是赢家 第十四章
肖蒙蒙想,他一定是为我在苏板做空而来的。嗨,这个市场真是的,资金大一点的户,都很难做到保密。乔和平的一支烟,很快就只剩下小半截了,这时他才说了句:“你真会选时机呀。”
“这么说,你也赞同在苏板做空?”“我只能给你说暂时没危险吧。要是有危险我再通知你。”“那你也做苏板的空头吗?”“我从来不和自己人反着做。”看肖蒙蒙有些尴尬的样子,他补充了一句:“你不是自己人,所以按你的意愿做好了。”
“我选择做苏板,就是想回避沪板,反正都是做空,何必跟你直接对抗呢。”“你要是做了沪板,我会逼你出来。”“哦?”“你做你的苏板,不要把情况告诉通达,这样你才更安全,万一有什么不测,走起来容易些。”
原来今天收盘后,乔和平同金老板通了话,知道他的提前出场与浙投进出口公司的资金有关,详细情况他还在调查之中。看来金老板是个很敏锐的人。末了他劝乔和平:“乔总,如果你在苏板有多头,还是找机会走了吧,要是浙投真的有什么问题,你中途在这高价杀进去帮他也没用的,如果没事儿,他和浙嘉就可以搞掂苏板。”
金老板的走意味着什么呢?刘燕苦思冥想。
她和小郭给在上海紧跟乔老板的黎总打电话,问行情究竟会怎样,黎总说,上海做多头的方向没变,苏州应该也不会变,他虽主做沪板,苏板也还有一部分多头。这时,小敏通报说,通达集团开始抛空了。
小郭说:“季总这个人的入市机会把握得最好,现在金老板又不露面,可能是多头内部有了不同意见,哎,刘燕,金老板说没说要划资金走?”“他根本就没有音讯。”“哦,这样,我们先少做一部分空头,如果金老板划走资金,说明多头行情到此为止,如果他再进多头,我们退出或反手就是了,说不定还没容他再出手,季总早就把价位砸下来了。”
刘燕把情况告诉客户,他们都赞同这样做,可黄诗吟却不听“少做单量”的建议,说:“我就这么点儿钱,除硬性规定的机动保证金外,全赌了!重仓出击才会有机会翻身!”然而,期价并没因金总的退场或通达的进场而滞涨,他们很快被套住3元价差,也就是说,如果此时平仓,投入的期价5%的保证金将全部亏光。好在多数客户只用了资金总量1/4的资金,所以还能对付每日都在增加的浮动亏损。黄诗吟可就惨了,账户上已是负数,按规定,应该砍掉部分仓单,但他苦苦哀求给他留一留,刘燕同情他,便没给他砍仓,由总资金里的余额帮他顶着浮亏,但让他写了份保证书,承诺当持仓保证金等于浮动亏损的全额时,刘燕可不经他同意给他砍仓,那时,他将一分不剩。黄诗吟虽然手软,但还是硬着头皮写了。
金总的资金摆在刘燕席位一直没动,不知他安的是什么心。如果他还做多,证明他们没有放弃“多逼空”,刘燕可以果断地翻仓,如果不做,资金为啥又一直不划走呢?好不容易,宁波的张经理帮刘燕联系到了金总:“金总,你走了,我以为会跌了,所以做了空单,可现在被套深了,我该怎么办?”她想通过金总的意见来判断他们的意图。可金老板城府颇深,说话让人感到难以捉摸:“怎么说呢?乔老板能做到的事,别人不一定能做到,但也不一定做不到,现在期价不是比我出场时高了不少吗?”对于刘燕手里的空单,他没直接提任何建议。
刘燕和小郭一起,把金老板的话“炒”了几个来回,再结合他自己已出场的情况看,认为他话里最想表达的意思是:苏板的“多逼空”可能难以成功。虽然现在期价高高在上,但两相比较,最终还是跌的胜率大。他俩决定赌一把:留住空头!
日子在一天天地过去,高企的价格令现货商和进口商兴奋不已,胶合板的库存在两地不停地增加,但仍然不能压下期价来。眼看就要进入交割月了,届时,保证金将按交易规定每天增加1%。如果等到那时还不跌,就只好移仓507后面的合约了。而507以外的合约因未涉及“多逼空”,价位没有那么高,获利空间将不会太大,移仓的亏损是否补得回来很难说。
有句市场格言说:市场会尽一切可能把大部分交易者气疯。刘燕觉得,她就快被气疯了。为了这把单子,她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人眼见着瘦了下来。这段时间,几乎每晚她都和小郭散步到深夜,有人一起“同病相怜”,比独自承受一切总要好过些。这晚,他们又散步累了个半死,期望各自回去后能入睡几小时。突然,看见扬州金属公司期货部的刘经理和小杰开着桑塔纳缓缓地停在了路边,大家都是空头,都在为眼下的行情而烦恼,刘经理说:“前一段天天说‘狼来了,狼来了’,现在狼来了,手里全是空头了。真憋气!嗨,反正睡不着觉,干脆到太湖的东山宾馆去喝夜茶,调整一下心态吧。”
到了宾馆,停好车,还没走近大堂,那山地灯映照下的满山绿汪汪的桔树和夜风送来的桔树的清香,就捉走了他们的视线和嗅觉。几个人也不去喝什么茶了,一头扑进了桔树林。桔树上的桔子已快成熟了,沉甸甸地挂在枝头,绿绿的桔皮透着充沛的水份。刘燕情不自禁地摘了一个,捏在手里把玩着,放在鼻下闻着。突然,她用力将桔子朝山脚下的太湖扔去,嘴里大声喊叫着:“跌吧!跌停板吧!”
在刘燕的感染下,小郭他们也都扔起桔子来,他们多么希望胶合板的价格,也能像桔子一样被他们扔下去啊!
次日一早,沉睡中的刘燕被一阵阵电话铃声拖了起来:“多头没钱接实物,要弃盘了!”“什么?”“我们熬到头了,要跌啦!”刘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接下来的日子,沪板和苏板就像坐在跷跷板的两头,再不是彼此呼应着同涨跌,而是一个猛猛地上冲,一个狠狠地跌落。
听林小敏讲,他们公司信息部的盛涛等人搞了一种电脑交易系统,判定行情准确性颇高,刘燕便抽晚饭后的休息时间去瞧瞧。刚走进通达集团苏交部,发现交易厅里的人都不时伸长了脖子朝总经理室望去,小敏向她解释说:“多头正找季总他们商谈协议平仓的事。”刘燕一听,扭头就跑回去,分别给客户通报这一信息,希望大家不要太贪了,随时做好平仓的准备。
第二天,苏交所507胶板在跌停板35.60元上,多空双方大平仓。最终,在此价位区间结束了该合约的交易。
507胶板又创了一个中国期货史上的第一:沪板、苏板在相邻的交易所,同样面临20万箱和15万箱的巨量实盘压力,却分别以62元的天价和36元的地价结束了各自的交易。
谁是赢家 第十五章
随着507苏板的退场,金老板浮出了水面,他是来划走他的资金的。“我想请您吃饭,可以吗?我其实是想向你请教,这把行情你进退得当,很有章法,这中间一定有非常精彩的故事。”刘燕说。“刘小
姐,你可真是个有心人啊。”
晚餐设在寒山寺的素斋馆,寒山寺虽是旅游热点,但下午4点就关闭了,到黄昏时分,褪尽白日尘嚣的寺院格外静寂、清爽。
“记得你在56元左右退出期市时,沪板带动苏板涨势很好,事实上苏板也确实摸高过60元,虽然最后多方从高空摔下来败得很惨,但当时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利多,你为什么会在那一刻全身而退呢?”
“道理很简单,多逼空的目的是为了投机盈利,沪板价位坚挺之际,正是苏板多头顺利出场之时,何必为了几元价差付出接实盘的代价呢?任何一个大户,无论怎样运作,都不可能吃尽所有的利润,一定要损失部分单子,扯平了看,真实的利润也就在平均利润范围内,那么,当有机会已能毫无风险地获取平均利润时,当然要果断地出场。”
“那你的多头伙伴对你的行为是什么态度呢?”“我可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弃同伴不顾的人,我是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的。我给过他们建议,但他们头脑发热听不进去,认定在更高价位也能顺利出场。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他们对我能有什么态度。”
“那平仓后,你为什么又没及时划走资金呢?我以为你还会杀进场来呢。”“是的,是想看看是否还有机会重新进去。我利用这段时间去调查了市场的一些传闻,结果发现,实际情况比传闻更加可怕,已不具备做多的条件了。首先是实盘问题,交易所每周公布的实盘量在不停地增多,可库里的现货增长速度却大大落后于报出的量,我感到有人作弊注册了假仓单。”
“知道是谁吗?”“这……另外,通达集团根本就不撩沪板,重仓都压在苏板上,这说明他们采用了集中兵力专攻对手薄弱环节的打法。而我们做苏板多头的几家,整体情况相对于他们来讲,似乎弱了许多。”
“这就是你说的‘乔老板能做的事,别人不一定能做到’?”“对。更主要的是苏板多头的内部有问题,浙投进出口公司的资金实力实在让人忧心忡忡。我在我们当地和银行的关系真是没说的,503线材救急时所需的短期贷款,我竟能用仓单抵押出仓单总额60%的资金,而那仓单可是以仓单总额的5%的保证金就能持有的,但稍长期的,能贷的资金是有限度的,可浙投进出口公司贷的资金量比我大多了。以我的经验,这里边肯定有问题,所以我便托人去摸他们的底。结果证明我的怀疑是对的。浙投进出口公司是以自己的海外公司的信用证做抵押贷的款,而那份信用证是假的。事情败露后,他们因涉嫌信用证诈骗而被银行追贷,致使其无法继续按计划做完苏板507的‘多逼空’。而他们一退出,浙嘉公司根本接不动货,所以最后只好弃盘。现在,浙嘉公司破产了,浙投进出口公司的相关人员也将以‘信用证诈骗罪’被起诉。”
刘燕听到这里,深深地吸了口冷气:“做浙嘉公司和浙投进出口公司‘跑道’的好几家期货公司,都因他们穿仓而贴进去数百万资金,看来是无法追回来了。我好幸运,做的是你的单子,你那么进退有度,不仅你没风险,我也没风险了。可是,照你摸的那些情况,不能做多,也可做空啊,你怎么没动?你要是做了空,我心里踏实了,说不定多做点单,这次就赚大钱了。”“无论做什么事儿,都得讲道义不是?乔老板就从来不抛弃跟他做单的人,所以他很得人心。我虽然没有实力替代浙投进出口公司与浙嘉公司共同抗衡空头,但我也不能在他们不利之时去踏上一脚吧。”
“是谁注册了假仓单呢?难道交易所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蒙了?”刘燕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
金老板神秘地笑了笑:“经济活动中有这样一条原则:市场需要用市场手段来管理。至于这个手段的内容是否真实,已经不重要了。”“你是说,交易所为了控制‘多逼空’给期市带来的风险,自己注册了假仓单?”
“我说了吗?”金老板弹掉手中香烟的灰烬,笑指刘燕说:“瞧,又瞪大眼睛了,我看你经历的事儿太少了,什么都好奇。古往今来,为了达到追求利润的目的,谁不是绞尽脑汁、耍尽手段?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由于市场经济已有了相当长的历史,所以在规范市场方面有各种各样的法规可依,而我国的市场经济还处在初级的初级阶段,对市场出现的种种情况只能是头疼治头,脚疼治脚,而这些‘药方’即使违背了什么原则,只要这一刻管用就成。”
“这是不是有点类似期货公司和客户对赌,其实是把客户要亏掉的钱转化为自己的利润,这对客户似乎没什么不公平的,因为做多还是做空完全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真正有风险的是期货公司,如果对赌的结果是客户对了,期货公司不也照样要拿出钱来支付客户的利润吗?”刘燕若有所思的说。
金老板连连摇头:“你这个观点不对,暂且不论期货公司的风险如何,仅对赌这一点来讲,对客户就是很不公平的。”
“为什么?”
“无论客户对与错,他的意志都应该得到真实的体现,可他的指令没进场,半道便被人拦截了,那么场内多空力量的对比就是失真的。比如有100万资金欲在某个价位做多,另有100万资金欲在同一价位做空,假如其中20万的多头被期货公司的对赌拦截了下来,此时市场上就会出现同一个价位上多头只有80万的资金,空头则有100万的资金,很显然,价格肯定会跌一个价位,如果这是个技术上的关键价位,那么,就会引发在一旁观望的人进场杀跌,也许就此带来一段跌势。所以我说,对赌是对客户最大的不公平。更何况此情况一旦败露,所引发的法律纠纷,更是会给各方带来无穷的麻烦。”
一辆“沙漠王子”像卡通片中笨拙的积木车,飞驰在西山柔若飘带般的盘山公路上,不时地被路边高大茂密的银杏树林掩隐在漫漫的绿色深处。李威紧张地关注着疯似的季德军的每一个动作,随时准备着在意外出现时采取果断措施。他不明白,507苏板打了那么漂亮的一仗,季总还有什么可窝心的?!
终于,一个急刹车,“沙漠王子”停在了“石公山公园”门前。季德军双手扶在方向盘上,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半晌,叹了口气:“唉,真是赌场得意,情场失意啊!”李威惊异地问:“嫂子那儿有事儿?”“她要出国留学了。”“那不是早就计划做的事儿吗?”“可她要和我离婚。”
“我去找她谈谈?”李威恨不能马上就见到覃冬儿,告诉她季总是如何的优秀。李威很佩服季德军,虽然他年长自己不多,又是农村孩子,可他所具有的那份智慧,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更可贵的是他能对自己的不足及时“止损”并像追逐利润一样迅速找出弥补之方法的那种求实精神,使李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种对他刮目相看的感觉。
当乔和平在市场大玩儿“狼来了”的游戏,玩得众人晕头转向时,季德军却一边赞赏着乔总的高招儿,一边精心设计着自己的作战计划。
季德军认为,乔和平的个性就是个不把行情做到极端不罢休的人,可行情进入极端时,正是反向入市的最好机会,而怂恿他尽快把行情做到极端的最好催化剂,就是让他看到通达是他的对手,正在一步步被他逼死。于是,他便在沪板通达自己的席位上做了较大量的空头,而在其他跑道则做了等量的多头,一空一多,无论价格怎样波动都无盈亏,但由于空头做在明处,给乔和平一个强烈的印象:通达要和他们在沪板上较量。从而,把乔和平喜欢打硬仗的热情激发出来,把他们的主要注意力拖在沪市,而自己却避开乔和平的主力部队,把矛头指向苏板,集中优势兵力,等待合适的价位建仓,然后一举围歼苏板多头。虽然沪板双开仓占用了不少保证金,但因为是不同方向的持仓,需要时,可随时对冲出场,释放资金,所以,完全可以将此资金视为正常情况下的预备金,无须为此影响其他资金的运用。
谁是赢家 第十五章
他清楚地记得,季总在揣摩乔总“狼来了”的游戏时讲的那段话,简直就是期货市场的交响乐中最迷人的华彩段落。他说,对于欺骗的厌恶,是人类所共有的。欺骗行为无论在法律上还是道德上,都是不允许的,但在军事上却不一样,所谓“兵不厌诈”,就是在用兵打仗时要尽可能多地采用迷惑敌人的方法,这种迷惑越成功,也就是说这种欺骗越成功,越是会被认为有本领,是懂得战争艺术的表现。由于交战双方都预先知道对方会欺骗自己,因此上了当的一方只能怨自己是个笨蛋,而不去追究对方。在经济活动中也是不允许欺骗的,但期货是经济活动中的特殊领域,在这个领域里允许投机,因为投机是达成期货市场价格发现、套期保值两大功能发挥作用的必要的润滑剂。参与投机的多空双方是不确定的某些人,而且他们任何时候都有选择做多或做空的自由,在这样的前提下,投机一方的取胜是以投机另一方的认输来完成的。而取胜除了对行情的发展方向具有战略眼光外,还必须在战术上胜人一筹,这种战术上的胜人一筹就表现在乔老板的“狼来了”的游戏之中,说白了,就是在这种“欺骗”之中。
季总和乔总的计划得以完美实施,乔总在沪板“多逼空”成功、季总在苏板“空逼多”成功的结果,在李威看来,其实就是“军事欺骗艺术”理论的成功。李威喜欢季总善于归纳和总结所面临的现实情况,并立刻使其在新的条件下发挥作用的能力和思路。
这么好的男人,嫂子真舍得放弃?也许女人关于好男人的标准和男人不一样吧。
李威跳下车,对季德军说:“季总,我们去‘石公山’走走吧,你还没来过呢。”石公山只是在太湖这样的地方才会称为“山”,其实只是西山脚下太湖边上的一个小小的土包,面积也不大,山的三面都濒临太湖水面,比起“拙政院”、“雕花楼”来,只能算是无名小辈,但因山上出产“瘦、漏、透、奇”太湖石闻名,因有一酷似老翁的巨石而得名。
他们站在太湖边,望着远处烟波浩渺中若隐若现的东山、三山、大山、小山等十来个岛屿,默默无语。一艘小船悠悠地,由水天一色的远方渐渐近了,船工站在船头大声地招呼着他们:“哎……要船吗?可以去三山岛、东山镇,也可以只在湖中游玩。”李威和季德军交换了一下眼光,立刻答道:“哈格,哈格。”
小船到岸了,他俩蹬上了这在浩瀚的太湖里确如一叶扁舟的小船。转眼,时间过午了。季德军问李威:“东山宾馆那边安排好了?”“放心,没问题。总统套房有20来间房呢,三万元一夜,听起来怪吓人的,可我们这四、五十人一摊下来,也就相当于住在上海的花园酒店。今夜,总统房就是你的了。”
507苏板打了大胜仗,季德军兑现了当初的承诺,带上海部和苏州部的全体人马来东山过周末。这时,他的弟兄们一定七七八八地散落在东山大大小小的景点呢。晚6点,他们将齐聚东山宾馆宴会厅,举行庆功酒会。
从“石公山”出来,仍然是季德军开车,仍然是开得如飞一般。到了东山,他们直接驶向“雕花楼”,这座20世纪20年代建造的楼房,全是用石、木、砖、金属雕刻而成的,其雕法又分浮雕、圆雕、镂空雕、阴阳雕等,是清末民初江南民居中的佳作,是江南地区建筑雕刻艺术的精品。最有意思的是,这座楼从外面看,只有两层楼,可后楼内里实际上是三层楼,一直以来,都传说这种设计是为了藏宝以防太湖强盗,其实是由于老工匠的徒弟不慎把上好的后楼主料锯短了几寸,只好换了根细些的。怕被主人发现,他们绞尽脑汁想出了把原定的两层楼加高一层,将那根换上去的柱夹在三楼的地板和二楼楼顶的天花板之间的补救方法,没成想这“偷梁换柱”之举却逼出了独创的、令人惊慕的建筑艺术。可见老子“祸兮福兮,福兮祸兮”的哲学道理无处不在,关键是怎样将“祸”、“福”加以置换。
季德军希望能挽回冬儿的心,不过,冬儿想留学的愿望还是要尽快实现的好,只是,这钱……季德军身为通达集团期货公司老总,能动用的钱不少,公司盈利后可用的“业务活动费”就更多了,开奔驰、发奖金、工作人员出差像是上公共汽车似的坐飞机,住三万元一夜的总统套房,都没问题,但属于个人腰包里的却十分有限,算下来,他总共也就十万元,这要达到他计划的绝不让冬儿留学时去打工的目标,距离就太大了。
他试探着,想跟李威筹措点。李威说:“没问题,可以借你六万块。”他没说什么感激的话,只用手使劲儿握了下李威的手。
李威可不客气,说:“季总,我早就想给你建议了,我们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为公司做期货投资上了,可我们除了工资和有限的奖金外,个人收入很少。在国外,像我们这样的人相当于机构投资的操盘手,按国际惯例,收入至少是利润的二十个百分点,我们要是能拿三、五个百分点就发了。你是老总,你应该找个变通的办法,既保证国家的利益又给我们这样的‘马儿’喂点草,搞产业的都有什么承包经营责任制,我们也应该有个相类似的条文呀。”
李威提的问题,季德军早就在骆部长面前提过了,只是没那么直接罢了。部长对这个观点很有看法,他说:“公司所有的一切都是国家的,没有国家这个大后台,没有国家特有的信誉和雄厚的资金实力,你拿什么去展示你挣钱的本事?你只能像那些小散户一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知足吧,赚了钱你们有丰厚的奖金,亏了钱又不扣你们的工资,更何况,这么大的舞台,不是哪里都有的。你要为你的想法提高警惕了。”
季德军觉得,在计划经济时代,部长的观点是绝对没错,但随着市场经济的逐步深入,他的想法才更符合发展的需要。只是,在体制的改革还没进行时,还需等待。可是,就这样坐等改革的话,也许就没有机会了。怎么办?他要好好想想。
谁是赢家 第十六章
哈哈哈,太过瘾了!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人,就是得这样收拾。”“嘿,我看那老板吧,眼都绿了,真笑死我了。”一帮人簇拥着史迄兴进了浦和公司期货交易厅,又说又笑地把午间休盘时没多少人的交易厅一下搞得热闹起 来。正在厅里闲聊着等下午开盘的客户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一个正打着瞌睡的客户被惊醒了,揉着眼睛问:“什么事儿令你们这么高兴啊?”秦恒说:“史老板请客,叫了差不多百十个民工到‘快乐族自助餐’吃午饭,嗬,那些民工可真厉害,风卷残云,把店里的饭菜来了个一扫光,然后还叫没吃饱,差点A没把店给掀了。”“哦,就是昨天中午史老板吃饭的那家店吧?该!像他们那样对待顾客,别说史老板你受不了,任谁也受不了。这20元一份的自助餐,百十人也就两千来块,但让他们看看欺负人的代价,蛮痛快的。”
“史老板,你这身行头和你的财富的确是不相称。”
史迄兴看了看身上的T恤衫说:“我就穿着这身衣服自在,人挣钱也好,做事业也好,不就追求个能按自己的意志活着吗?连穿衣服都要去迎合别人,真是太累了。”
七嘴八舌的话语传到在里间办公室的乔和平耳里,他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昨天史迄兴到外面吃自助餐,因专捡喜欢吃的香菜丸子吃,遭了老板的白眼,以为他是个缺肉吃的民工,一付要把本钱吃够才肯罢休的样子,就让店小二借故吼他。当时他没吭气,回来后说要收拾收拾这种眼浅皮薄的家伙,没成想他今天就使了这么个招儿治人。是啊,有时,钱不是最重要的,自尊才是最重要的。
乔和平又想起有人告诉他,说秦恒在外夸口,“我是乔老板的小兄弟,我当然有条件得到最好的赚钱机会。做行情时,我就像坐在剧院最前排的观众,看着故事一幕幕地上演,同时,又像导演的助手,知道结局是什么。”得找个时间给他打招呼,让他别在外面牛皮呼呼的。
“507沪板”令乔和平更加声名鹊起,虽然为此接了20万箱胶合板,但那是除期货上的盈利外的“实物盈利”,所能变现的钱是多少,盈利就是多少,根本没有丝毫压力。20万箱,就是4000万张呀,得有多少装修工程多少家具制做才能消耗掉啊?
这把行情做的,一方面赢得了跟随他的人的狂爱:史迄兴赚了近一个亿,这使他和乔和平被视为“期市上的黄金搭挡”;温州的陆老板赚了2000万,身家接近一个亿,大家开玩笑说,再有几把下来,他就可以有“陆个亿”,江浙话“陆国毅”和“陆个亿”很接近;秦恒这下也有了200万的收益,而泰兴的龙经理因为担任着召集开会的联络员的工作,被大家视作知道第一信息的人,而成了二级中心的指挥员,跟随他的人这次也赚了许多。
可另一方面,那些输掉钱的人把乔和平恨之入骨,他和他的工作人员不仅接到许多恐吓电话,还收到送来的子弹和匕首。为了防止意外,他已暂时将上商所的出市代表全部换回总部。
可遗憾也不小,苏板的失利使他对浙嘉公司颇为抱歉,如果当时的联手组合不是浙投进出口公司,他们也不会遭此灭顶之灾,只有等以后再找机会扶他们一把了。
倒是浦和公司自己,由于大量资金用在保障杨浦大桥的物资供应上,只调了200万做期货,这次仅赚了百把万。乔和平已听到有人到物资厅里嘀咕他了,说他像个黑社会的大哥,领着一帮子私企在那里扰乱市场,个体户们全都揣满了腰包,他的公司却只赚了个小零头。
说参与者都是个体户,那倒不是,其实许多公司都是原物资系统的公司,市场经济后承包给了个人,只要承包人给足上交款,就可以自主经营,所以他们经营什么,怎么经营没人干涉。期货虽然有风险,可是能获取暴利,他们当然会放弃难做的现货来投机。而乔和平身为国企的老总,大家又都推崇他信任他,心甘情愿听他指挥,他又为什么不能借此团结大家一道寻机赚钱呢?
以浦和公司的体制和单个的实力来看,在投机市场只能跟风,如果被庄家欺骗,就只能束手待毙,而现在有了大家的参与,就能掌握主动,就能在研究市场的基础上让市场跟着自己的意志走,由此达到增强企业实力的目的。其实,无论赚多赚少,我乔和平又能得多少呢?不就是抽点“公烟”,喝点“公酒”,吃点“公饭”吗?如果一定要说“得到什么”的话,那就是在市场这个诺大的舞台上享有一种他所喜欢的运筹帷幄的感觉。
可气的是,胶板市场太脆弱,就这么一仗下来,沪、苏两市基本上就瘫了,实盘的压力导致交易量极度萎缩。
不过,苏交所的应变能力非常强,新的交易品种红小豆又开出来了,很多人已在乔和平的耳边嗡嗡着要去做红小豆了,可乔和平没表态,他要先观察一阵再说,他要做就做大行情,这红小豆只是个小品种,还不知是否适合大做,别还没怎么做就又瘫掉了。
做行情,再难总有解决的办法,最让乔和平头疼的是感情上的事,他想,自己之所以至今未娶,潜意识中恐怕还是怕麻烦,瞧这个佟鸥,真让他不知怎么办。
那日在云峰大酒店,还真像他所期望的那样,遇见了佟鸥,她和温州陆、龙经理也在那里用餐。乔和平与他们彼此招呼了一下,便和肖蒙蒙到了靠窗的一张台子,肖蒙蒙因不认识佟鸥,也只和陆老板、龙经理点了点头。
乔和平为肖蒙蒙点了“泡芙”、“熏鱼”,然后让她自己点,他印象中只知道她喜欢这两道菜。乔和平是个对生活上的享受要求不高的人,没什么特别的嗜好,但他还是兴致勃勃地说:“女人随时随地都喜欢美容,给你来盅女士汤‘沉鱼落雁’,我就来盅男士汤‘气宇轩昂’吧。另外要份‘基尾虾两吃’,这可是不会发胖的荤菜。”
“你居然懂这么多,我真没想到你这么细心,不知是什么把你这方面的灵感调动起来了。”肖蒙蒙很是不解地问。乔和平看着肖蒙蒙探究似的眼光,脸有些发热,而不远处来自佟鸥的目光,更是令他犹如芒刺在身,但他强做镇静地说:“这些都是在不知不觉中积累的,只是我今天说出来了而已。对了,再要份金银小馒头,可惜没有‘军用馒头’。”
“哇,你居然还记得‘军用馒头’?”肖蒙蒙小声但却是清晰地叫到,声音里忽地充满了欢乐的元素。
那是肖蒙蒙在炊事班当“替罪羊”的趣事。连队每周要改善两次生活,所谓改善,不过就是吃顿面条或馒头。逢到那天,炊事班的全体人员围着案台,把发过的面摊在案板上,然后把碱面放入有着细筛眼的长把勺中,轻轻地、均匀地洒在面里,然后揉好做馒头。这天,肖蒙蒙掌勺,她筛碱面已筛了很多了,可在一旁的人都不说“好”,她忍不住问,这么多了还不够吗?大家一看,天啦,碱面太多了!刚才大家都只顾着说笑,竟没人注意放碱的多少了。怎么办?扔了,太可惜,再说,重新发面也来不及。班长说,将就了吧,呆会儿我跟部队解释一下。这天,做出的馒头全都泛着军绿色,被大家称为“军用馒头”。
温馨的回忆使乔和平完全忘了今天约肖蒙蒙来此处用餐的目的,也忘了不远处那双热切的眼睛,和肖蒙蒙无拘无束地谈笑起来。任何人,只要是一回到青少年的时光,现实的一切重负便都消失了。
当他们愉快地结束了这难得的晚餐站起身时,才发现佟鸥他们还没走,他们的餐桌上只摆有茶杯,显然,是在等他们。
温州陆迎着乔老板的目光说:“我们一起OK去吧。”没等乔和平回答,他就指着佟鸥对肖蒙蒙说:“肖总,这位是天涯证券的佟经理。”说着拉过佟鸥,指着肖蒙蒙说:“这位就是你常听说的肖总。”
谁是赢家 第十六章
佟鸥上前热忱地挽住肖蒙蒙的手臂说:“肖总,我早就想认识你了,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和你见面,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去唱歌。”说完扭头朝乔总斜了一眼,那神态,让人仿佛已听见她鼻孔里发出的“哼”声。肖蒙蒙并不怎么喜欢卡拉OK,能唱是因为有时需要应酬,但今天需要应酬吗?刚才佟鸥对乔和平的那一嗔怒之眼,肖蒙蒙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她的心思她也洞悉得清清楚楚。她把手放在正挽着她的佟鸥的手上,说:“好吧。”她不知自己这么痛快地应承下来是为了佟鸥,还是为了乔和平,也许,只是为了自己想看清些什么?
陆老板兴致勃勃地率先唱了起来。没过多久,肖蒙蒙发现,五个人很明显地有了“代沟”,佟鸥和温州陆点的歌全是最新潮的歌,而她和乔和平、龙经理唱的都是老歌。看着快乐的佟鸥那张光洁而年轻的脸,肖蒙蒙心里忽然飘起一丝惋惜,为她可能遭遇到的爱情上的风险而叹息。
虽然只是短短的相处,但肖蒙蒙发现,佟鸥和她其实是同一种女性,上进、追求有所成就,只是由于她年轻,有一个已经比较开明的机会频现的社会环境,使她没受到什么压制,所以,她能更轻松地、无拘无束地展示自己。她那么大胆地流露对乔和平的关注,期望值一定也很高,但乔和平毕竟与她不是同龄人,而且是个灵魂很强的男人,他会令她失望的。
肖蒙蒙像一个旁观者,默默地推测着佟鸥和乔和平是否能走到一起,她奇怪自己为什么能够如此平静。她想,这也许就是我的成熟吧!看过太多的人生,她知道,乔和平是个太强太有性格的男人,想跟他的女人,注定要生活在旷日持久的战斗中,而她的对手却是他的梦想,是他那强烈的领袖欲。期市,是目前最能体现他意志的场所,有了这些,其他的都是点缀。
突然,肖蒙蒙无语的笑了,她想,乔和平怎么会有一个“和平”的名字呢?他其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战争犯子”啊。
“笑什么?”乔和平面有愠色地在肖蒙蒙面前的茶几上轻敲了一下。乔和平发现他错了,他不应该为了回绝佟鸥而拉上肖蒙蒙,现在大家在一起,他既不能轻松地和肖蒙蒙聊天,也不能把佟鸥当做她没向他表白前的那个纯粹的合作者而随意的说笑。真累。最讨厌的是温州陆和龙经理,他们像是计谋好了,要把佟鸥和他拉到一起,不断地在一旁建议他们来首合唱,逢到这时,肖蒙蒙像是个旁观者,冷眼瞧着他的好戏似的独自窃笑。
这天晚上过后,佟鸥觉得她对乔总的爱几乎得到了大家的认同,盯盘时,再没人给乔总的茶杯续水了,似乎那已成了她的专利。佟鸥沉浸在自己的热情里,一点儿也没有感到乔总已对因她的自以为是而给他带来的不自由感到恼怒了。
谁是赢家 第十七章
下午四点,“相杰兄”要来苏州,她和小郭约好,三个好朋友要好好聚一聚。苏州有一条江南格调浓郁的、古色古香的街,叫“十全街”,这条街上有一家集餐饮、茶饮于一体的名为“老茶馆”的茶楼,据说是著名作家陆文夫开的,常有一些文艺界的名人雅士来这里聚会。
他们选这里相聚,不是为了附弄风雅,而是因为小郭点了这里,他说:“十全十美是很不容易的事,但接近十全街,或许能让我们离十全近一些。”
这天的聚会,是刘燕做东,因为她要为这两位男士饯行。小郭由于工作业绩优异,被提拔为公司新建的投资公司副总经理,以后将不能长驻苏州,而要立足公司本部,在全国范围内寻求机会。可黎总却是要永远离开期货业,这让刘燕百思不得其解:做过期货的人,还会对期货外的什么事感兴趣呢?
见了面,还没等服务员沏好茶,刘燕便再一次问黎总:“你真的要永远离开期货业吗?”“是,我再不想过那种捏着仓单睡不着觉的日子了。”
“你参与了坐庄,什么时候吸盘,什么时候进攻,都了如指掌,不像我们,对大户动向只能挖空心思去揣测。你告诉了我们乔老板的大方向,但具体做时你们又都关闭了手机,弄得我们对盘中的许多变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是你们在故意洗盘我们可以稳坐钓鱼台呢,还是你们遭遇了强大的对手我们得赶紧逃跑,那日子才叫难过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参与了坐庄,就得大家要死要活一块儿上。我这次是靠了老局长才得以融资参与的,我是只能赢不能输的,而507苏板的情况现在你都知道了,多险呐!那种再也输不起的感觉足以让人一夜白了头!如果不是乔老板暗示我苏板的多头快溜走,那我这次沪苏两地盈亏相抵,又没法补原来的亏损了,我可就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呐。”
“让你溜走?”小郭问。
“这就是乔老板让人甘脑涂地也会跟着他的领袖风范了。乔老板对我的情况很了解,我如果输了,我在单位呆不住了是小事,可怕的是会陷老局长于不义之中。乔老板对苏板行情的结局也有预见,知道风险很大,但他不能在大家面前说,怕消息泄露了,给苏板主力增加压力,当我问他时,他对我做了个动作。”黎总说着,手心一翻,手背朝上。“我一下明白了,所以就赶紧溜了。这一来,苏板上没有损失,沪板赚的钱补了以前的亏损后还有比较可观的盈利,算是对单位、对自己有了个交待吧。”
刘燕还是不明白他的选择:“人都说,只有输怕了的人才会离开期货市场,哪有你这种赚了钱还跑得远远的人?”
“唉,有些事你是不知道啊,仔细想想,这期货市场黑着呢。你还记得503线材吧,说上海人是庄家,其实国家才是最大的庄家!这次507苏板,谁注册了那么多假仓单?就说那个什么史老板吧,他的资金绝大部分都是从部队那些公司融来的。这期货市场,其实就是个玩儿手段玩儿资金的市场。我玩儿不起,我看着害怕,人家要是亏了,可再找更大的资金玩儿回来,咱要是亏了,哪还有翻身的日子?我赶紧吧,快抱着现有的利润回家搞实业去吧。我早就想自己搞个选矿厂了。在风险市场狠狠地捞一把,然后踏踏实实地去搞实业,这才是我的出路。想想这一年多的期货生涯,赚钱时的欢乐太少了,那挨套的日子却多如牛毛,挨套时的感觉生不如死啊!唉,做期货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你别把刘燕给吓死了,她还要指着这个来发展呢。”小郭看刘燕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打断了黎总的话。
“不不不,不是吓她,我说的只是我的感觉,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俩就是做期货的人,我不会看错的。我说的那些‘黑’,在你们眼里是什么?刘燕曾称它们是‘了不起的、激动人心的战略战术’,有这样的心态,还有什么行情你们不能把握?”
刘燕想到她期货业的两位朋友都离开苏交所了,今后她要独自一人面对复杂的市场,一丝孤独感不禁油然而生:“你们都走了,我今后该怎么办呢?”“别愁,我不在苏州还在期货业嘛,我们还是可以交流信息的。”小郭说着轻轻拍了一下刘燕放在桌上的手。
“我虽然要走了,但有些经验告诉你,或许对你有所帮助。目前场内的俩大户,做单各有特点,你跟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乔老板挨套时,你可以放心地进去,因为他会后发制人,一定会扳回来;但他很顺的时候,你就得在最轰轰烈烈时出来,因为一定有人不放过他。季总则不同,他是要看到行情发展到有些极端苗头时才入市,所以他入场时就跟,一定有机会赚到钱。”黎总想尽可能多的给她一些精神上的支持。
“你刚才说期货就是玩儿资金,这倒让我更困惑了,最近我一直就在想这个问题,什么是期货?”
说来可笑,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期货了,钱也赚了,却不知何为期货了!最初接受期货知识时所知的“供需关系”、“套期保值”、“价格发现”的理念,在真实的期货市场里却成了“挂羊头卖狗肉”,只是大户操纵市场的借口,真正起作用的一是资金,二是资金,三还是资金。参与者的眼光全都盯在大户动向上,其他的市场要素只需用余光瞄瞄而已。
对于她的迷惑,小郭利落地给她洗脑:“理想的期货市场要靠时间去培育,那是政府操心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吗?我们期货参与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酒者’规避风险,调节供需,‘山水者’赚取差价也。你要做的就是面对现实,寻机挣钱。现在决定市场胜负的是大户资金,你就盯紧大户资金的动向就行了。”
正说着,小郭的手机响了,是林小敏,她也要为他送行。小郭的手机刚关上,刘燕的手机又响了,还是小敏。“对对对,我是和小郭在一起,哇,不能这么说吧,我哪儿有这个能耐。去不了,还有别的朋友呢,要不,你过来?好,好,那我们等你,在十全街老茶馆。”
刘燕起身去洗手间,她一离开座位,那两大袋衣物便像个庞然大物似的显现了出来。小郭一看,说:“这刘燕,跟个暴发户似的,507苏板一做下来,猛得狂购了许多东西,CD随身听、音响,这会儿又是这么多的高档服装,最可笑的是,每天都去雅都大酒店的西餐厅用餐,我陪她去了两次,不去了,那西餐有什么好的?吃胀了都没饱的感觉,可她仍然一往情深地去,恨不得一个人就把雅都给养起来了。”
正说着,见刘燕过来了,便住嘴了。刘燕款款地走来,看他俩突然不说话了,问:“小郭,你又在说我的坏话?”“对,说你像个暴发户,天天去雅都。”小郭说完,便等着刘燕的以牙还牙,不想刘燕莞尔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快好了。”
谁是赢家 第十七章
满脸“针锋相对”气慨的小郭一下没回过神来:“什么快好了?”“暴发户的瘾过完就好了,我已经感到不过尔尔了。”一看刘燕这么具有“自检”意识,小郭和黎总都不禁笑了起来。饭后,他们三人回到酒店,黎总住在小郭那里。刘燕的楼层到了,她对小郭说:“明天要进场交易,不能送你啦。”小郭说:“谁跟谁呀,还这么客气。”
电梯门在刘燕身后关上了,她站在那里,足足有好几秒钟没动弹,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迅速渗透了她的心身。回到房间,刚换上拖鞋,电话就响了,一阵惊喜使她内心感到震颤。
“喂。”她抑制着自己的心跳,尽量用一种平静的声音接听电话。“你好,还没休息吧?我现在过来方便吗?”“哦?”刘燕一愣,如梦方醒,“好的好的,我等你。”刘燕无力地放下电话,为自己内心的失态感到羞愤。
下午出门时,碰见了刚来苏州的宁波的张经理,刘燕好高兴。自从张经理给她介绍了金老板后,还一直没见过他,应该给他返回的佣金也一直没机会给他。刘燕想约他次日见面,可他说次日一早就得离开苏州,于是刘燕便约他晚上到她那里去坐坐,他说如果忙完手里的事儿时间还不太晚的话,一定去看看她。而她竟然忘了,张经理可是她的恩人。
不一会儿,张经理来了。刘燕给他沏好茶,并拿出开心果摆在他面前,请他吃。待张经理坐下后,刘燕拿出一个厚厚的信袋递给他。
“这是什么?”张经理从信袋口一看,脸色马上沉了下来,然后把信袋“啪”地一声甩在桌上:“要想拿佣金,别的地儿比你这儿多。”
这可是刘燕没有料到的。
见刘燕怔怔地没了声儿,张经理的口气缓和了下来,轻声说道:“刘小姐,我就是想帮你。”
刘燕没敢抬眼看张经理,不知怎的,她一下想起小敏曾说过的张经理和许多酒店的“小姐”都很熟的事儿,于是,再次把钱送到他的手边:“你已经给我很大的帮助了,这是你应该得的。”此时,她觉得用钱来解决所欠的人情,是世界上最轻松最公平的事。
张经理欲言又止,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哎……”刘燕话音没落,张经理已关上了房门。
刘燕有些不知所措。过了会儿,房间电话响了起来,是张经理:“我说,一个女孩子在外奋斗不容易,快点挣够你要的钱回家吧,省得家里人牵挂。”
有一种像眼泪一样的东西在刘燕心里融化,她为自己对张经理的设防感到羞愧。她觉得张经理给予她的帮助,似乎不仅仅是对她个人的帮助,在更广的意义上,是代表着男性对女性的呵护。
她想,有机会,我会报答他的。
谁是赢家 第十八章
落地窗外是滂沱大雨。华俊达透过雨帘望着街对面的高楼,觉得很滑稽,上海的高楼一幢接着一幢,街道却没有随着楼房的增高而拓宽,使人在高楼上几乎看不见街面。这就是现代化大都市的特点吗?真是好笑。好笑?他感到自己才特别好笑。商场上,他算是老手了,居然被长江信托给骗进苏交所9512红小豆合约里给牢牢套住了。看来,他还是心太软。都说经过商场磨练的人意志坚强,不会轻易被人左右,可长江信托做多被套在512红小豆里出不来,请他去救一把,他也就去了。等他觉得人气已调动起来想全身而退时,才发现长江信托早在他入市之初就把手中的头寸撂给他,自己溜之大吉了。由于他并没有计划做此合约,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价格便在苏州本土空头主力的抛压下节节下落。
红小豆是苏交所继9503炒爆线材、9507炒瘫胶合板后又新推出的交易品种。苏交所真没说的,行情总是波澜壮阔,9510红小豆一出来,就闹了个“空逼多”,豆价跌得惨不忍睹,听说在胶板上赚了一大票的临海实业公司在此一役中做多头,输了个精光。之后,豆价更是直线下跌,512合约跌到了1700元/吨以下,离3000元/吨的现货价差之千里,引得众多资金都想来抄底,长江信托就是在此背景下入场的。但这些资金尽数是投机资金,没人想接现货,故在买进推高价位时,被以苏物贸为主力的空头肆无忌惮地继续抛压,使512价格不堪重负,又调头朝下。
其实,红小豆是个小品种,能符合交易标的的,全国年产也不过10万吨。如果有人真心想接实盘,作为套保来讲,此价位肯定是合算的,若再趁势“多逼空”,一定能获大利。
华俊达面对自己手中几乎占512红小豆总持仓量40%的头寸,只好背水一战“多逼空”了。他从上海移住苏州,亲自近距离指挥战斗。没想到,此举遭到交易所的层层阻挠,理由是:鉴于以往的教训,交易所要严格审查交割月合约中多头的交易,不仅要提供能证明是“套保者”的手续,还一律要限制持仓。其实持仓限制是有办法对付的,多分些仓就是了。可经历了507胶合板“浙嘉公司”和“浙投进出口公司”弃盘,而导致期货公司连带亏损事件的苏交所会员单位,都不愿为多头做交割月的分仓了。
华俊达的公司是天地华商联合会的理事单位,他可通过联合会调动大量资金,给期货公司50%的高额保证金,免去他们怕他爆仓的后顾之忧,以解决“多逼空”所必需的大头寸的持仓问题是不难的。
至于“套保者”证明,由他的代理商国东期货公司设法“做”就是了。但是,华俊达很快就发现,无论是他的钱,还是他的对策,都不能顺利地实施他的计划,交易所在查他的资金来源,并对国东期货出示的各种“套保”资料提出质疑。受此影响,512红小豆还在继续下跌,他被套得更深了。
老华迅速请来了几位在金融界长于策划资本投资的朋友,共同研讨摆脱困境的应对办法。几位高人一致认为,老华目前的处境是掉进了苏交所要帮助本地人吃掉外地资金的陷阱。
张博士说:“对付这种局面的惟一办法,就是把交易所要求的一切条件都备好,让他们无话可说,无刺可挑。首先是证监会三令五申不允许金融资金进入期货的问题,这个,通过一系列业内运作就可解决。其次,是拿出最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不是为了‘多逼空’投机之目的操纵市场,而是确为‘套保’所需购买这些价格远远低于现货市场价格的红小豆。最后,把期货当作股票做,给期货公司100%的保证金,使受到各方面压力的期货公司不能拒绝继续为你们保持头寸。当然,这样一来,交易成本就大大高于期货的所谓‘以小博大’了。”
政策研究所的刘秘书长说:“咱们中国的期货市场啊,都是各级政府的金库,别说参与交易的人来人往给当地的餐饮、饭店、旅游等消费带来多少好处,仅几十亿资金沉淀在当地银行这一项,好处就不得了。这就必定产生地方保护主义。但既然甲地可以有合理合法的理由保护当地的利益,乙地也就有其他的办法保护自己在外地的利益不受损害,说穿了,打的还是政府的牌。你们安徽不是有一个联合国投资兴建的养猪场吗?他们肯定需要饲料,套保就为这个项目了。”
华俊达这边在紧迫地安排着相关事宜,期市上的512红小豆却在更猛烈地下跌,散户也跟着用短线出击打多头,他的每一次抵抗虽然能稳定一下价格,但似乎都给了做空的人以新的抛空机会。几乎全场都知道要“血洗华大户”,这真令华俊达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耻辱感。
当他的助手姚红等人带着“套保”的相关材料赶到苏州时,华俊达一分钟也没耽搁地同苏交所邢总裁敲定了面谈的时间。
华总对打胜这一仗很有信心,他的许多朋友为了支持他,都带着资金来到了苏州,100%的保证金又怎样,200%也付得出来。听姚红讲,一些会员单位也同情他们,愿意帮助做分仓。
那天,姚红接到银行的电话,说有人要查他们的资金,姚红立刻带着几个人赶去扭住了那个人。“说!你是谁?凭什么查我们的资金?”
那人奋力挣扎着说:“松手,有话好好说。”“揍他!”戴眼镜的姚红外表文儒,血却很热,他怒冲冲地挥舞着拳头说。
旁边一个女孩脱口说道:“他是交易所的副总裁。”
几个人一听,立刻住了手,眼睛里满是问号地看看女孩,又看看正在整理被扯皱的衣服的副总裁。
机智的姚红立刻上前,一把握住副总裁的手说:“对不起,可能是误会了。请总裁和我们一起去坐坐,我们正要向你们汇报汇报情况呢。”
当晚,姚红找到了那女孩的房间,就在同一家饭店的五楼。一进门,他就率直地说:“我知道你叫刘燕,今天谢谢你了,我叫姚红。我来找你,一是为了谢你,二是想请你帮我们分点儿仓。”
谁是赢家 第十八章
“行。本来我是不想接这个岔儿的,你想,这交割月的合约,每个席位、每个编码单向只能做200手,手续费挣不了多少,风险却蛮大的。但我今天亲眼见到交易所这样卡你们,倒有点儿为你们不平了。不仅我帮你,我还可以让其他席位的朋友帮你,不过,我们只帮你做虚盘,你不能让我们接货。”材料里显示:在安徽境内,有一联合国投资兴建的现代化养猪场,需大量的饲料。该场全权委托华俊达的公司为该场购买质优价廉的红小豆。同时,中科院安徽生物研究所的检测报告说:红小豆是最佳的养猪饲料之一。
邢总裁看了材料说:“真没想到,猪吃了红小豆居然只长瘦肉不长肥肉,有意思。华总啊,这些材料使我们对红小豆有了新的认识,也对你们做套保的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我们一定尽快研究后,给你们提出的套保申请一个明确的答复。”
事后,华俊达与他的智囊班子一起探讨苏交所可能会有的反应,一致认为事情可能不会很顺利地得到解决,他们得做好另一手准备。果然,交易所通知他们:同意做套保,但套保量只能根据市场能够交割的数量定,其余的都得尽快平仓。
次日早8:40左右,正是众马甲相继进场的时候,突然,十辆满载着许多民工模样的人的大客车,急停在交易所门前,一大群手持棍棒的人呼啦啦地从车上跳下来,乱哄哄地挤在交易所门前,大声呼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的口号。
楼上,交易所总裁办公室里,华俊达把桌子拍得“砰砰”响:“老邢,你太不像话了!现在允许我做套保了,又用‘有多少实盘就做多少单子’的招儿治我。我问你,做空头的是不是全都有货要交?没货的能抛,我要货的为什么不能买?”说着,他指着窗口让邢总裁看:“楼下喊口号的都是我们养猪场的职工,场里为了做‘套保’,几乎拿出了全部的资金,你现在要他们除接货的仓单外,其余的全都平出来,那平仓的亏损由谁承担?”
下午开盘已一刻钟了,512红小豆一直在稳步上升,成交也蛮活跃,刘燕觉得这对黄诗吟的头寸颇为不利,但这个除了喜欢重仓出击外,还特别喜欢充分利用资金跑短线的人,今天下午仿佛睡着了,一直没打电话来,于是便把电话打回盘房。接电话的工作人员一听刘燕的声音就问:“要推后多长时间才开盘呀?”
“早开盘了啊!”
“是吗?为什么我们看不到行情呢?邻近的几家公司都看不到,我们还以为华大户一闹,弄得交易所开不了盘了呢。”
刘燕一听,急了,扭头叫王小辉挂着电话给盘房报价,自己立即给华胥期货的庞经理打电话,想问问这苏州的512空头主力,对这变化的行情有什么说法,但庞经理很忙,手机和席位电话全都占着线。刘燕又给华胥席位旁边的嘉兴席位的红马甲打电话,请他偷看一下华胥期货在做什么单。嘉兴红马甲说:“看不清,但估计是在做买单,因为我总听他们在回报:某号平仓单成交。都知道他们是空头主力,他们的平仓单自然是买进。”
那就是说,他们的空头在跑!
刘燕放下电话,立即又从王小辉的手里抢过电话,对盘房说:“告诉黄诗吟,苏州的空头在跑,他512的空头要不要走掉?”
过了一会儿,盘房回话:“黄诗吟说不平,华大户是叫得厉害,中粮方面还会有货到。”
最近红小豆行情虽然火爆,但刘燕席位却比较空闲,华老板的单子是做在那儿就要等到最后才平仓的,不像金老板那样的大户,吊着电话一直都在高抛低吸。想到金老板,她真为他感到扼腕痛惜!510红小豆亏得他欠了银行和朋友很多债,而最让刘燕吃惊的是,他的失败,竟是犯了他在寒山寺的那个晚上对她谈到的做期货绝不能犯的错误。他曾说:不仅要了解对手的实力,也要摸清合作者的底细。可在510红小豆上答应出资一个亿的华浙公司,竟在只到位500万资金后就“撤标”了,把他陷在行情里左右不是,先是硬撑着去融资,接着因没有足够的资金注入,而被手中有豆的中粮公司抛实盘给打爆了。
也许,金老板的分量还不足以在市场坐庄吧,稍有实力的人就可以挑战他,听说,中粮并不打算要和谁对抗,只是想把手里掌握的在现货市场上销不掉的红小豆,在一个他们认为有钱赚的价格卖出去而已,不想,却使价格跌到了成本价以下,他们便揣着大把的利润,兴高采烈地平仓了。接下来,又抛到512合约上,如果华大户也接不动的话,他们准备再在成本价以下收回来。他们希望这样的喜剧就这样周而复始地演下去。
“哇,512涨停板了。”王小辉的感叹把刘燕的思绪拉回到活跃的交易中。看到512涨板,她又给华胥的庞经理打电话,这次电话一下就通了:“你们512的单子全走了?”“嗯。”“为什么?”“给华大户让路呗。”
这时,王小辉“嗒”地一声挂了与盘房吊着的电话,对刘燕说:“盘房已经能看到行情了。”刘燕一听,一个不祥的念头跳了出来:黄诗吟的单子完了!
刚才外面看不到行情,没准儿是故意断的,要不为什么那么巧?这时,周围有红马甲在相互打趣道:“嘿,让苏州人先走。”看来,不是刘燕一个人神经过敏,苏州人确实得到了对空头不利的信息,所以要平仓出场,为了抑制别的人和苏州人抢着出场,场外报价系统便临时中断了一阵。
刘燕的席位也有给华老板分仓的单子,虽然他给足了保证金,但刘燕仍为此捏着一把汗,总怕出什么意外,现在好了,不用担心了。不过,又该操黄诗吟的心了,他的头寸那么重,要是不能及时平出来,非爆仓不可。收盘了,王小辉对刘燕说:“今天是‘通达队’对‘浦和队’,你要来给我助威哟。”
“那一定很有看头,看这两家期货上的对手,在篮球场上是谁战胜谁。”
“你当然应该是全力以赴给浦和加油,别忘了,我可是他们队的队员。”
王小辉是全交易所个子最高的红马甲,虽然球艺并不是很高,但在抢拦板球和控制对方投球方面有绝对的优势,所以,当交易所组织篮球赛的通知一出来,那些有能力组织球队的大公司就都来找他来了,最后,靠着抓阄才将他确定在浦和队。
比赛开始了,刘燕坐在浦和公司的啦啦队一边,不时地随着啦啦队指挥的口令有节奏地喊着“加油!加油!”,看着林小敏在她的对面也拼命地喊着加油,刘燕不禁大笑起来,好像她是专门跟在场上打前锋的小任做对似的,喊得特别卖力。
刘燕一边继续看着通达和浦和的球赛,一边禁不住想:怎么红小豆这么热闹的行情,乔老板和季老板都没有动静?是不是这个品种不是他们的长项的缘故?那就是说,红小豆得看中粮的脸色。
谁是赢家 第十九章
初期的期货市场,各交易所都有相对固定的“大户代表”,说到苏交所,人们立刻会想到乔和平、季德军。但随着股市的萧条、国债期货的关闭等投资手段的减少,商品期市的“大户”便多元化起来,行情也更加色彩斑斓。在苏交所,这边的512红小豆刚被华大户成功“多逼空”,期价从1700元/吨连续涨停至最后交易日的2650元/吨;那边96系列的红小豆多头又分别被乔老板执掌604合约、川渝实业的方老板执掌606合约,期价从3600元/吨左右跃过了4000元/吨大关。而前一段时间脚踏空头“套保”、“投机”两条船的中粮,此时却像忙着救火的消防队,拼命从全国各地往苏州调运着红小豆,企望以此扑灭盘面上燃烧着的红艳艳的数字火焰。
刘燕很丧气,她密切关注中粮的动静,在3750左右跟进了空头,不想,当天就被套住了,这本来是很平常的事,有谁是在完全不挨套的情况下赚的钱?没有。但心里的那个慌呀,直闹得她晚上睡觉时都得趴着,胸膛里的那颗心才能跳得均匀点。
没有小郭可以商量,没有黎总或金总可以告知乔总的动向,小任那里信息的真实性和可靠性也因期市上日益高超的、变幻莫测的操作手法而令人不敢贸然相信。通达的季总似乎不关心红小豆,听说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很不活跃的胶合板上。
刘燕应该怎么做?
通达信息部盛涛的观点给了刘燕很大的影响,他说:“你可获得的大户消息总是有限的,你也不能快速得到上层政策变化的信息,更没有足够的资金去影响市场,而主宰期市变化的各因素,都会在盘面上反映出来,所以,应该下功夫研究技术分析。我们开发的DCCP电脑交易系统软件,就是立足于从技术上解决对期市涨跌的判断问题,虽然现在还不能很准确地描述市场,但对错单止损是颇有帮助的,你不妨以此做个参考。”
当日,DCCP系统显示,明日期价若上3900元/吨,就应做多头,也就意味着空头必须止损。次日上午,604红小豆合约很快上了3900元/吨,刘燕鼓足勇气做出了砍仓决策。砍仓时,心里那难受劲儿真没法描述,可从下午的行情看,红小豆各合约都在涨,空头上午出场少亏了许多,那难受才略微减轻了一些。收盘后做完结算,刘燕和客户们都很沮丧,整个席位在604上亏了约“12台桑塔纳”。
晚饭时间到了,大家都没有胃口。新来的钦州的客户尹亮,打破沉闷的气氛说:“你们不是想把亏掉的钱从肚子里省出来吧?平日里我们都怎么说来着?做期货的人,什么时候都有理由好好吃:赚了钱,再怎么吃也只花了个零头,所以要大吃;输了钱,再怎么省也省不出亏掉的银子,所以还是要吃。越是失败的时候,越是要放松。走,今天不仅要吃好,晚上我还要请大家去卡拉OK。”
饭后在OK厅,刘燕遇见了庞经理,便与他探讨起苏交所的行情来。厅里太吵,他们便到厅外的大堂酒吧去聊。刚要坐下,瞧见苏交所交易部的贾主管路过,庞经理便和他握着手,并低声说着话,刘燕听庞经理在套贾主管的话:“这红小豆涨得可真邪乎。”“搞不懂”,贾主管回答说,“我搞不懂红小豆的涨,也搞不懂胶板为什么还要跌。”
一旁的刘燕心里猛然打了个激灵!
507胶板结束后,上商所、苏交所积压了大量的现货,期市行情便清淡了许久。没人参与的交易,价格自然一路下跌。现在资金都在火爆的红小豆上,胶板的价格更是跌得厉害,已下破35元了。通达集团的季总有句全场都知道的话,几乎是对未来胶板行情最生动的预报:“胶板肯定要到32元去。我不看过程,只看结局。”
可贾主管却对这个没人理睬的胶板说:搞不懂为什么还要跌?
刘燕决定呆会儿要给一个名叫文羽的客户打电话,再晚也要打。文羽是做钢材现货的,当她得知503线材大战后,线材价格跌到比她在钢厂找厂长签字拿的货还便宜许多时,便到期市上来买现货。这一来,就再也离不开期市了。
几天前,刘燕曾听文羽讲,有个叫魏武的浙江人,要在苏板上抄底。这个魏武对商品期市来讲是个无名小卒,所以刘燕没在意。可此刻,贾主管的话使文羽说的事突然变得有意义起来了。刘燕感悟到,一个新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刘燕和庞经理一齐推测着贾主管的话意,决定各自进一步关注胶板的相关信息。临分手时,刘燕对庞经理说:“我的情况你都了解,席位上的事我全能处理,你如果有准信儿,就在我这儿给你自个儿下点儿单吧,200手之内,我给你担着。”
次日中午,文羽回了电话:“听说苏板库存只有4万箱了,如果真是这样,那魏武的抄底就是可靠的。你能落实吗?”“我试试吧。”刘燕找到庞经理,请他帮忙落实此事。她知道,他在交易所有“线人”。
庞经理很快回了电话:“准确无误!”
刘燕昨日被“桑塔纳”碾碎的心志,像灰烬里残留的余火遇到了干透的柴草,腾地一下燃烧了起来。她把客户招到盘房,进行了一番神秘的交待,使大家都进入了激动万分的状态,焦躁不安地企盼着下午早点儿开盘。
进场后,刘燕先让王小辉输入“市价买单”,只等开盘时一指“确认”,便可抢到足够数量的优价买单。为了不让经过自己席位的红马甲们发现,还专门将报纸摊开在电脑上,装着看报纸,以遮掩着荧屏。
哈哈,真是白紧张了一阵,上午收盘时就挂在电脑里的第一笔卖单都没被他们扫完,还剩200手像只懒猫似地倦怠在荧屏上。刘燕给楼上新来的四川会员单位的红马甲打电话,让他们把这200手扫了,保证能赚钱。新来的马甲叫荣志强,是川蜀基金管理公司苏交部的负责人,那天刘燕在苏交所交易部办理客户编码手续,正逢他满口的四川话弄得交易部主任一头雾水,刘燕便主动当了翻译,这一来,他们认了老乡。昨天,听说刘燕的父母要来苏州旅游,荣志强便热忱地承担了开车去接老人家的任务。
有意思的是,刘燕电话刚一搁下,荧屏上的那200手就不见了,随后,高一些价位的卖单也被扫了上千手,价位跳了一毛钱。刘燕想:咦,这家公司不是小户哦。
当日是周末,交易所公布了库存量。十几万箱胶板,一下就只有四万箱了!这减速也太惊呆人了。在场内一片“哇”的惊诧声中,刘燕想起了金老板关于“假仓单”的说法。
收了盘,刘燕便乘坐荣志强的桑塔纳去上海虹桥机场接父母。上了苏州直达上海的机场路,荣志强说:“谢谢你告诉我们信息,星期一肯定是个涨停板,太舒服了。”“我看你好像买了不少嘛。”“这算什么,以我们公司的实力,完全可以多做一些,但我们老总比较保守,任何一件事都要反反复复地掂量,期货的机会瞬间即逝,怎么能等他掂量呢,所以我就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做了这么一点儿。”
刘燕的手机响了,是金老板来的。“小刘啊,给你介绍一个客户,分仓的,姓赵,你就叫他赵老板好了,明天晚上到苏州,你替他预订个房间吧。”“谢谢金老板你还记着我,我会安排好的。你什么时候能再来做呢?”“我暂时没条件自己做了,现在鼓动有资金的朋友做做,若是赚了钱,他们会分一些给我,怎么着我也得把欠那些个人的钱还了吧。你要有什么信息就及时和我沟通,希望我的朋友不要亏了。”
“是做红小豆的空头吗?我看行情涨得已经很高了。”“此时高,也许还会有更高,小品种容易被操纵,所以千万不要主观设定高点或低点。具体的做法,他到时下单你就知道了,现在我也不能肯定。”“好,再见啊。”刘燕关了手机,说:“可能又要有大仗了。”
“做什么?”荣志强问。“还不知道。如果是做红小豆,我就不做,从这豆子一开出来,我就没个好,跟金老板做多亏了,跟中粮做空又亏了,连那个能付100%保证金的华大老板,虽然最终得胜了,也被折腾得个半死不活的。我还是做胶板吧,胶板上我基本还没亏过。”
“胶板抄底的魏武是什么背景?”“听说他是原浙江省某级政府体改办的,因与中经开关系密切,在打败万国证券的国债期货那一仗中得到了第一桶金,之后便从国家机关出来了。虽然他也和乔老板的黄金搭挡史老板同属中经开八大金刚之一,但因人比较低调,所以没什么名气。”“他此时抄底时机选得真好,再有五个涨停板,价格才到现货水平,不超过这个水平,套保头寸不敢进。这次,我们至少可以赚它三个涨停板。”
刘燕父母乘坐的航班正点到达上海,他们顺利地接到了老人家。“伯父伯母,欢迎你们来苏州。我也是成都的,叫荣志强。”荣志强一边抢着接过老人手中的行李,一边热情地自我介绍。刘燕妈妈说:“是成都的?太好了,一个地方的,大家可以有个照应。”“伯母,你们的女儿能干得很,我都需要她的关照。你们今天来,正赶上好时候,她又要赚一大票了,让她好好孝敬孝敬你们。”
谁是赢家 第十九章
车上路了。刘燕父亲讲:“期货这个行业风险大哟,前一段时间她刚对着她妈哭鼻子,说赚的钱又亏出去很多。她嫂子公司下属一家分公司的总经理,把收购粮食的钱拿去做期货,亏了,又四处抓钱继续做,全亏了,据说就是被骗的。”“这件事我知道,那个坐牢的总经理的律师来我们公司咨询过,问应该从何处着手查起。期货是个新事物,连律师也没遇到过。我让他查交易所的流水号,看交易所某年某月某日某公司的成交单上是否有这笔交易。据说没查到。”荣志强说。
刘燕父亲感叹不已地说:“我是不懂经济,但总经理可以私自将甲项目的资金挪用到乙项目上,说明制度有问题。”“伯父你说得很对,但眼下就是这么个状态,好像还没形成一个有序的经济体系,所以什么问题都在出。”
刘燕说:“你们是在开研讨会呀?爸,妈,明天是周六,要是不太累的话,我想带你们明天去周庄,后天去无锡,怎么样?”
第二天,虽不是艳阳高照,而且还刮着冷嗖嗖的寒风,他们一行还是早早地来到了著名的保留了远古时代风韵的江南水乡周庄。那古老的厅堂、水边的高阶、飘摇的酒幌、窄窄的小巷、拱型的石桥、流水缓缓的河道,都在这苍苍茫茫的天空下,像一幅幅淡泊的水墨画。当他们坐在拙朴的木船上,听着周庄摇船女单纯的歌声,吃着周庄烫烫的青菜粑时,都为在周庄度过的这一天感到由衷地满足。
刘燕爸爸说:“值得来,值得来。”“你们能高兴我就很高兴,但我自己能玩得这么高兴的原因是,我几乎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因为明天的行情不是扑朔迷离,而是明明白白,只要一开盘,我肯定赚钱!”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周一刚开盘,胶板就到了涨停板!此时,刘燕席位的盈利已是“16台桑塔纳”,红小豆的亏损在胶板上赢回来了,这也算是“堤内损失堤外补”吧。
刘燕对阿龙说:“可惜黄诗吟在512红小豆上爆仓了,否则,他的亏损也会在这一把中补回来。”为了黄诗吟512的空单能早点出场,刘燕曾与姚红协商过,希望能帮一把,用他们的多单对冲。但姚红没答应,说这些空头都是些落井下石的家伙,就让他们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做必须的付出吧。就这样,黄诗吟的空单直到最后交易日才平出来,爆仓七十万。
“他会不会像前次欠原跑道的钱一样欠我的啊?七十万呐,他不还,我就惨了。”“不会,有我呢。等过完春节,他会去贷款,年底银行都在往回收资金,贷不出来。”虽然有老客户阿龙担保,可刘燕对此还是忧心忡忡,她想起前次帮黄诗吟垫付浮动亏损时,小郭就提醒过她,说这样风险太大,可自己没引起高度重视,现在被他爆掉七十万,那可不是个小数目。